东平手里托着一碗燕窝粥,用勺子舀了喂靠在枕上的杨眉吃粥。
杨眉默默吃了两口,忽然开口,“东平,把镜子拿来。”
“小姐要镜子做什么?”东平扑哧一笑,“卫大人今天不过来。”
杨眉伸手把粥碗接在手中,皱眉道,“又有卫阶什么事了?叫你拿镜子来。”
东平只得起身去窗前拿了面菱花小镜过来,掌在手中照着她,“小姐仍是花容月貌,且放心吧!”
镜中一张脸白得瘆人,连口唇都是惨淡的白色,卧床几日,一头青丝凌乱地散在脑后,越发没个人的样子……杨眉把那镜子一推,在床边愤愤地捶了一下。
东平把镜子搁回去,又接着喂她喝粥,“小姐过几日大好了就不这样了,卫大人也要明日才过来呢。”
杨眉皱眉,“你老说卫阶做什么?”想想又道,“他今天有什么事?”
东平抿嘴一笑,“今天北帝特使到了,听说光是随行就有八百多人,建康城里没法安置,便把黛山御苑给特使驻跸,一应关防由卫大人全权负责。”
杨眉滞,“黛山御苑?那不是皇家御苑么?”
“陛下说特使代帝来朝,理应以皇家之礼接待,驻跸御苑那是陛下亲口允准的。”
杨眉默默不语,隔了一会儿道,“拿衣服来。”
“小姐要起来么?你脸色着实不好,再躺躺吧。”
杨眉摇头,“梳头吧。”
卫阶匆匆过来,见杨眉立在一株梨花树下,正低头盯着脚下一处默默发呆,上前问道,“怎么过来了?又发作了?”说着便探手去握她手腕,指间凝一股煦日真气缓缓递进去,隔了一时,收手道,“好了许多,如此看来,再有几次导正,也就能全部拔除了。”皱眉想了想,又道,“也是奇怪,早前那许多次导正都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杨眉一滞,摇头道,“我挺好的,没有发作。”
卫阶松开她的手,转而按在她肩上,俯身柔声劝道,“你尚未恢复,应该好好歇着,有事让东平过来,何必自己跑?”
“阿阶,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卫阶听她唤他“阿阶”十分意外,“什么事?”
杨眉还未开口,忽然有号角声在头顶呜呜作响,两人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半山腰一处练兵场上旌旗烈烈,许多北军正在快速集结列阵。
卫阶皱眉,弹指招了一个士兵过来,指了指上面,“发生什么事?”
那士兵抱拳回道,“禀大人,北军今日驻防完毕,集体谒见长官。”又笑道,“也就是听特使训话意思。”
卫阶不屑道,“好大派头。”
那士兵凑上前,低声道,“大人慎言,那位特使大人在上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呢
。”
杨眉闻言,抬眼望去,只见半山腰上一个红衣皂靴的人影,立在上面,正居高临下地垂首看向他们这里,只是隔得有一段距离,那人又逆了光,看不清面貌。
红衣乌冠,是北帝冕服制色,代帝出巡,正是要着帝王色。
杨眉一时看得有些恍惚,那人见她抬头,却只顿了一顿,便转身走了,在上方点将台上,一撩袍角坐了。
一众北军单膝跪下,八百众人屹立如山,沉默亦如山,偌大的山间只闻山风中烈烈的旌旗哗哗作响。
北帝特使缓缓起身,环视四周,朗声道,“本督奉旨出使,在此期间自当恪守军责,尽忠尽职,不负圣命,不负皇恩!”他并未怎样提气,四下却听得十分清晰,“不管尔等原由何处统属,在南朝期间均听本督号令,军规十三条,还望诸位严加遵守,如有违者,不论诸位长官是谁,当如此矛!”说着便从身旁武器架上取下一只红樱长矛,“喀”地一声撅作两截,右手一挥,两截断矛便激射出去,深深地没入军阵前的山石壁上,那矛本来极长,撅作两截也不算短,此时竟都只余了一寸来长仍露在外面。
卫阶赞叹一声,“好身手!”
此时有一军校高声道,“我等自当不负圣命!不负皇恩!”
一众北军此时恍然醒悟,齐声高呼道,“不负圣命!不负皇恩!”一时间山谷内人声隆隆,直把那激烈的山风都盖了过去。
卫阶赞叹一时,又道,“北军军容如此整肃,我等尚需加倍努力,方有北定中原之望!”说着拉了杨眉的手道,“走罢!”
山脚便是卫阶南院军驻防营地,杨眉问道,“随军八百人出使,这合规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