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场中不断嗡嗡作响,都在议论纷纷。
杨眉突然回想起江陵那日,他在混沌中不住说的那句话:“……我乃谢家子……”他那时所说的谢家,跟谢瑜这个谢家,竟然是同一个么?
她尚不及细想,拓跋览一掀袍角,双膝一折,朝着谢中轩便跪了下去,叩首道,“儿拜见伯父,为伯父贺寿,愿伯父松鹤遐龄。”
杨眉不由自主地看向谢中轩——这个人,便是陈览十分惧怕的伯父?不过看他这面相,的确也不是个好相处的。
谢中轩双手扶膝,垂着眼皮坐在那里,隔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拓跋览便直起身来,旁边一个小童上前引着他往谢中轩右手边去坐,拓跋览刚一侧身,便见谢瑜身旁坐着一个人,正是他方才去找却没找到的杨眉:她身穿浅黄色锦袍,腰间玉带,一块黄色书生巾把一头长发全部束起,露出一张月白风清的脸,较平常的样子平白添了三分英气,越发透出一股子别样的妩媚来……
杨眉被他目光一触,立时低下头去,还不及想明白该怎样跟拓跋览说清楚自己为毛在这里,耳听谢中轩淡淡说了两个字,“且住!”
拓跋览收回放在杨眉身上的目光,停下步子,又向谢中轩揖手行礼,“伯父有何吩咐?”
谢中轩连看也不看他,“老夫为谢氏家主,欲向尔行家法,尔服是不服?”
拓跋览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杨眉一直盯着他,却清晰地看到他袖中的手在微微发抖。
杨眉一听家法两个字便心中嘀咕,从小她在家吃的家法就是老爹的竹笋炒肉,难道这个老头要打拓跋览?一个心急扶着桌子便站了起来,一时满园子人都盯着她看,连谢中轩都往这边看了一眼,谢瑜使力拉她,低声道,“坐下。”
杨眉疑惑地低头看向谢瑜。
谢瑜也站了起来,附到她耳边,“你若为他好,赶紧坐下。”
杨眉十分忍耐地缓缓坐下,却见拓跋览此时也偏过脸来看她,他脸色雪白,神情却还镇定,杨眉却从那双桃花眼中看出一丝无奈和哀凉。
此时场中嗡嗡声更大,简直嘈杂不堪。
谢中轩又问了一遍,“尔是否仍为我谢家子?”
拓跋览不再看向杨眉,俯身揖手道,“不敢有一日忘怀。”
谢中轩冷笑,“那老夫为谢氏家主,欲向尔行家法,尔服是不服?”
拓跋览抿唇不语,停了好一时,才缓缓开口,“伯父欲行家法,儿不敢不服
。只是尚请伯父明示,儿何处有违谢氏家训?”
谢中轩冷笑一声,“你不尊师长,不敬尊上,竟然问老夫何处有违家训?怕只怕说出来,我那弟弟在九泉之下也要为你蒙羞!”
拓跋览秀长的身形微微一晃。
此时场中众人已经吓得不敢言语,上百人的花园,居然静得连一丝微弱的风声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拓跋览两眼直直地盯着谢中轩,倔强道,“尚请伯父明示。”
谢瑜闻言,叹了口气,低声向杨眉道,“阿览着实固执,多说何益?”
杨眉还不及答话,谢中轩已经开口,“尔身为谢家子,当众违旨,以割舌之刑羞辱尔师宇文擎苍,此为不尊师长!尔身为我朝臣子,谗言迷惑当今陛下,令陛下多有倒行逆施之举,此为不敬尊上!至于尔在宫中之所为,老夫今日在此羞于启齿!尔不登老夫之门便罢,今日既然来了,为正我谢氏百年清名,老夫当以家法处置!”说着朝身后摆了摆手,厉声道,“责三十杖!”
杨眉被谢中轩出口的话震得耳中嗡嗡作响,所以那天在法场上被割了舌头的人,不仅是谢瑜的老师,还是拓跋览的老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师?还有,谢中轩这是在骂拓跋览是佞臣之流么?杨眉脑中嗡嗡,不由得又想起那日胡子男的话——“不过一介向深宫妇人售卖色相的弄臣,不知他还能有几日风光?”
弄臣……
售卖色相……
……
拓跋览却在此时向杨眉看了过来,一双桃花眼哀凉如北风中的无限荒漠,孤寂千里,寸草不生……杨眉心中大是犹豫,眼前风姿秀雅恍若仙人的这个人,真的是悠悠众口之中那个诡谲不善的佞臣之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