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眉找到门房,言明来意,那人头也不抬,便朝她伸出一只手。
“什……什么?”
门房此时方抬起头来,不耐烦道,“规矩你不懂么?”
杨眉摇头。
门房道,“这里花钱的地方很多啊……”
杨眉一滞,果然现世报来得快,没多久前她还在酒陵用这句话跟酒老板索要小钱钱,如今就有人还给她了,“多……多少?”好吧,好吧,天道好轮回。
“送东西二钱,见面五钱。”
杨眉气道,“送个东西都要给钱?”
门房笑眯眯道,“不给也行,东西你给我,我来替你转交……”杨眉刚要说好,门房又续道,“至于转到谁那里……就不敢保证了。”
杨眉无奈,在袖内摸了摸,打算斥五钱巨资见朱大哥一次,总要看一眼才能放心,等两位神仙把架打完了,再央求谢瑜把朱大哥弄出来。
门房接了钱,在手内掂了掂,“你要见谁?”
杨眉急忙报了名字。
门房进了角门,喊了一个执戈甲士过来吩咐了两声,那甲士关上门进去,杨眉等了好久也没见人出来,正等得不耐烦,那甲士又出来,朝门房说了两句话
。
门房沉着脸过来,尴尬道,“姑娘,这个……这个朱遇春是上面特别吩咐关押的,咱们没得着令谕,却不敢让你见他。”
杨眉咬了咬嘴唇,早该想到了……
耷拉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仍旧把手中的包袱和食盒递过去,“麻烦把这个给我大哥,天气太冷,我怕他挨冻。”
门房越发尴尬,把刚才收的银子摸出来塞还给她,“特别关押的犯人,咱们都见不着,东西是不能给姑娘送啦,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杨眉不接,固执道,“烦请大哥设法。”
门房咬了咬牙接了,“姑娘对哥哥如此情深义重,我便设法帮你这个忙。即便以后到了那一天,咱也设法给弄上一顿上等饭。”
杨眉一滞,“什么意思?”
门房皱眉道,“姑娘你不知道特别关押是啥意思嘛?”
杨眉茫然摇头。
“我在这里十来年,没见过特别关押的活着走出去的……”门房摇头,仔细想了想,又道,“……好像有一个……”
杨眉被他说得心头结冰,垂着头默默离开,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天边唯余几丝余辉,太阳便如一颗咸蛋黄,有气无力地散着些许冷光,杨眉只觉脚步无比沉重,一时不知该往何处。
此时身后有孩童嬉闹的声音,杨眉一门心思琢磨该怎么办,便全不留意,忽觉一股大力从后推来,杨眉一个不稳便跌坐在地,却见一个总角男娃从她身边跑过,见撞倒了人,却也不停下,口中不住叫道“对不住”便匆匆跑了,一时又有三四个男娃追逐着过去嬉闹。
杨眉只觉脚踝剧痛,便坐在地上掀起裙摆,除下鞋袜,只见脚踝处红肿一片,稍稍一动便痛楚难当,杨眉伸手摸了摸,触手火热,看来方才着实是扭到了。
此时一滴水落在足踝,却是温热的,杨眉用手抚摸脸颊,手上一片湿意,自己竟然……哭了……她这一整日提心吊胆,又走了多半个燕京城,却仍未见到朱大哥下落,连朱大哥能否从牢里出来也不得而知。回想当日在江陵朱大哥对自己的照顾,而今却是因为她的几锭不义之财,才导致如今的牢狱之灾,一时心中羞惭,那眼泪便止也止不住。
杨眉坐在地上也不知哭了多久,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镶金皂靴,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只见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暮色里他的身形便如工笔山水一般清秀雅致。
杨眉一看清眼前人,立时用袖子抹去眼泪,低头穿好鞋袜。
拓跋览俯下身去,低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朱大那里——”
杨眉一听他提及朱大哥便心头火起,心中生出一股拼死一搏的孤勇,恨恨地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土,朝着眼前那张脸便撒将过去。拓跋览皱眉,右手挽着披风略略一动,那沙土便仿佛被什么劲气鼓动,远远地飞了出去,半点也没落在他身上。
杨眉怒极,只觉老天实在不公平,这么一个坏透了的家伙,却仿佛得了上天全部厚爱……一时心头悲愤难以抑制,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用袖子使力擦了两下,却越擦越多……此时既然丢脸已成定局,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坐在那冷地上直哭了个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