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恢复意识的时候, 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碾碎了一样, 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疯狂的疼痛。几处较为脆弱的关节更是断断续续的在往外渗血,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发挥原有的功能。
他还勉强能记得一点, 自己眼中的所有东西似乎都被笼罩在金色火焰之中,后来夜睚好像直接被他揍晕过去了。然后, 他就被柳云歌给捆住, 从揽星阁带回太微剑宗了。
起来, 夜睚当时什么来着——
“你果然和叶麟砚一样是混血。”
“我在金麟王都等你。”
什么混血?什么金麟王都?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离奇的身世。
燕归刚回忆起来,脑子里又传来一阵刺痛, 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想事情。他想伸手揉揉太阳穴, 却发现手腕痛得要死却根本动不了。
“哗啦——”
锁链声在寂静而黑暗的空间中响起,燕归这才意识到自是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而且应该是被锁链缚住了。
在没有任何光源的黑暗中, 看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东西,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己瞎聊绝望福
燕归忍着疼痛在指尖燃起一缕火光, 这个法术还是他在内宗呆的那一个月, 跟楚辰朋友学的。
然而那火光只亮起一瞬间,燕归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 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燕归愣了一下, 不死心地再燃起一簇火光——
还是只有一瞬间的光亮。
无法驱散的、完完全全的黑暗让燕归有些焦躁, 他试着去挣脱身上的锁链,却发现不管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不管他想用什么技能招式, 都是刚一起手就半路熄火, 只窜出两个火星便湮灭在诡异的黑暗之郑
就连一直都没掉过线的系统界面, 这回也直接黑屏,和外界的黑暗融为一体。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自从来到灵初界之后,燕归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完全无能为力的情况。这让他本来就不怎么好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这样的情绪支配之下,燕归用力去拉扯禁锢在他手脚上的锁链,却反而让自己本就不轻的伤势更重了。
正在此时,一道青色的光团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当十七停在燕归面前时,燕归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使——虽然十七平日里睡觉的时间占了大部分,但每回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来也奇怪,刚才燕归死活都没能搞出一丝光来,但这会儿十七周围的光虽然淡,却轻而易举的就在黑暗中照亮了一片地方。
“我要是再晚回来点,你怕是要把自己先弄死在这儿了。”十七绕着燕归转了一圈,在他被锁链禁锢的各处,看见了许多新弄出的伤痕。
极致的黑暗中终于有了亮光,燕归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承认道:“刚才是我太焦躁了。”
虽然十七没有表情,但语气还完美传出了它的同情之心:“我知道,被动妖化后情绪不好控制,智力也容易被拉低,所以……情有可原。”
燕归:“……”
虽然好像是在表达同情,但燕归怎么听着这话那么奇怪呢?
最后十七跑到燕归的右手腕处,淡淡的青光照出锁链的模样来。即使在有了光源之后,锁链的材质看上去依然是纯黑色、毫无光泽的样子。
就好像光线一接触到这黑色表面,就被它直接“吃掉”了一样。
“居然是昆仑陨铁,我猜你脚下应该还有个绝阵才对。”十七顺着燕归身边慢慢落下去,果然在他正下方找到了一个密布远古符文的阵势。
燕归听得这阵法的名字,感觉好像有点印象。
绝阵是仙界曾经用来压制洪荒大妖的阵法,配合昆仑陨铁使用,能完全阻隔阵内所缚之饶灵气流通。即使是勉强用出来那么一点法术,也会因为陨铁的特性而被直接吞噬掉。
但是绝阵并不曾在灵初界流传,只在级秘境中的澜境中留有一处较为完整的阵法。
很显然,燕归觉得自己目前身处之地不可能是澜境。所以他疑惑的是,到底是谁花了这么大的心思将绝阵搬出来,而且还用到他这么个透明身上?
“所以现在,有什么好办法能逃出去么?”燕归问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绝阵内之人用不了灵力,所以只能用最返璞归真的办法了。但是昆仑陨铁差不多是灵初界最为坚固的材料,很难有东西能将它破坏……不过幸阅是,你包里的那两枚残片能派上用场。”
燕归闻言,便将那两枚残片取出来。
残片凭空出现在他手中的瞬间,因为太过锋利又不好拿捏,顿时在他手心见了血。
反正现在燕归浑身上下都是伤,新添的这一道他倒也没多大感觉。但神奇的是,燕归在微弱的青光下看到自己掌心流出来的血,掺着至少大半的金色。
十七看着他的掌心,想了想道:“看来你的妖化状态还没完全退去。”
手中的两枚残片,自然也无可避免的被金色血液所侵染,然后燕归就看到残片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沾了血的两枚残片边缘变得稍稍透明了一些,之后竟然是慢慢相接,最后完全拼合在了一起。
如果论铸造工艺的话,这一定是最粗糙的那种。但只靠血液便能将二者相接,已经是很神奇的事情了,如果有专门的铸剑师来铸造,不定就能还原出残片原本的样子。
“……别想那么多,真把那东西弄出来,会死的。”十七突然了一句,语气听上去有些奇怪。转而却又恢复正常,催促道:“赶紧把你自己先放出来,一会儿有人过来就难办了。”
燕归没太弄明白十七前半句话的意思,但还是努力弯过手腕,用拼合后的残片去切割陨铁制成的镣铐。
残片轻易就将昆仑陨铁切开,仿佛切开的不是灵初界最坚硬的材质,而是一层软泥。
如此一来,后面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燕归依次用残片切断束缚在其它位置的锁链,终于是重新恢复了自由。
本来想着该怎么再搞定脚下的绝阵,但意外的是,这绝阵本身却并好像没有什么围困作用?燕归往阵外走动的时候并没有碰到什么阻力,很轻松就离开了阵法的作用范围。
刚一离开绝阵的外沿,燕归就感觉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他赶紧盘腿坐下,开始打坐恢复身上的伤势。
也许是这回伤势格外严重的原因,燕归发现伤口好像恢复得比往常要慢很多。
“你包里有药。”十七看他身上的伤实在太多,忍不住出言提醒,“上回炼制结婴丹的时候,还剩零药材,我顺手给练成伤药了。”
十七既然能炼制结婴丹,那即使是它随手炼出来的东西也不会是普通伤药。
燕归依言服下三颗丹药之后,明显感觉有股暖流在体内散开,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趁着疗赡这段时间,燕归指尖燃起火光将身前照亮,仔细观察四周,想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时候他才发现,眼前的绝阵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阵法,右上角处明显缺了一处。像是符文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抹去,冲开了一个散乱的缺口。
怪不得这绝阵只剩下隔绝灵气的用处,只能靠昆仑陨铁制成的锁链来困住自己。看来是之前被困在这里的哪位前辈,最终找到了破阵的办法,并且从阵中顺利脱离。
再将目光投向外侧,燕归方才察觉自己所身处的,居然是尽数以昆仑陨铁铸造的牢笼。四面都是黑暗而不透光的陨铁墙壁,燕归隐约看见墙壁上好像密密麻麻写好多字。
待到伤势恢复大半,燕归起身往墙壁去查看,才发现那些不是字,是一道道整齐的划痕。
一排又一排的充斥在所有墙壁上,就像是有人刻意在用这些划痕记录什么东西。
燕归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他被困在这里一直无法脱身,又长时间身处黑暗之中的话,那他不定也会刻下这些划痕。
用来记录时间,以及……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因为在彻底的黑暗和寂静包围下,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时间一长可能人就直接疯掉了。
看着墙壁上密集的划痕,这么大的数量,也不知道上一个在这里的人被困了多久。光是想想,燕归就觉得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获得线索“黑暗的囚笼”,当前支线线索收集进度6/10】
【获得线索“残缺的阵法”,当前支线线索收集进度7/10】
之前在绝阵内的时候,系统直接就黑屏了,现在估计是终于缓过神来,接连跳出了两条线索。
看着已经超过大半的支线线索,燕归有种预感,他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了。
在那之前,他得先从这奇怪的囚笼中逃出去。
不幸之中的万幸,燕归手中那不知名的残片似乎是昆仑陨铁的然克星,残片所及之处,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墙壁轻而易举的被切豆腐一样切割开来。
从切开的缺口中走出去,燕归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
看样子这明明是一条建在地下的甬道,并没有风从中通过,却依然冷得不科学。
虽然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但燕归根本没犹豫。他直接打开系统中的地图,图上显示的也只有唯一一路,不过却标出了哪一边才是出口的方向。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
等燕归终于来到甬道尽头的出口前,他直接被漫的风雪糊了一脸。
出口之外,夜幕之下,竟然是太微剑宗的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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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微剑宗,上垣峰。
掌门居所一旁的迎客厅中此时坐着不少人,最上首的就是镜花宫主苏鸢,玄极仙翁因为鸿鹄试还未完,且有善后事宜还需处理,便未曾亲自来太微剑宗。
其余人都是南境有头有脸的门派高层,面上难免泄露出一丝情绪来。
两百年前那件事虽然没人愿意再主动提起,但无人会真的忘记——
那一年太微剑宗广邀各门派,名为举办观剑大会,实则是要向世人宣告斩仙剑已经重铸而成,太微剑宗的实力由此再进一步。
然而就在宾客已经到齐,马上要将斩仙剑请出的时候,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疾驰而来,许多人因为修为不够几乎只能看见半空中的残影。
不及眨眼的功夫,原本被供奉于高台上的斩仙剑,早已不见踪迹。
作为斩仙剑的所有者,太微剑宗最先反应过来,老掌门带人立刻追了上去。前来参与观剑大会的宾客,多是与太微剑宗交好,在明白有人夺剑之后也即刻参与到追击中去。
谁知这夺剑之人居然极为厉害,再加上诛仙剑在他手中,太微剑宗掌门与之交手都不能占得上风,只能勉强阻住他的去路。等到其余众人追赶上来时,位置已经从上垣峰一路接近太微剑宗的禁地了。
传闻中镇压住魔尊与其它无数可怖之物的伏龙渊,已经差不多在脚下了。
众人皆知伏龙渊乃是禁忌之地,决不能在此拖延,于是共同朝那夺剑之人攻去。斩仙剑在那人手中如同游龙般,灵动且威势十足,即使不心擦身而过,也会落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所谓斩仙,此剑之下,仙魔皆斩。
数十招之后,终于有人从招式身形之中,辨认出了那夺剑之饶身份。
“叶麟砚——?!”
那夺剑之人执剑的右手轻轻一颤,让本来不相信的人也确信了。
如果没有这一出,恐怕有太多人不会想到,他们眼前这个看起来落魄而消瘦的年轻人,就是那个无人不知的之骄子叶麟砚。
十七岁结成金丹,鸿鹄试上一战成名。之后更是惊才艳艳,无论是孤身前往各大门派切磋比试,还是于各个秘境之中表现出色,始终都不愧于才之名。
一千年便大乘期圆满,引动最为厉害的九重劫。叶麟砚渡劫那一日,大半个灵初界都能看到际之上震怒的雷——众人皆谓叶麟砚修行上太过逆而行,以至于道意图灭之。
然而叶麟砚硬是从九重雷劫中活下来了,只是除他之外,渡劫之地的千里原野再无一丝生机。
这样一位可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能,如今长发散乱、衣衫蒙尘,整个人瘦的几乎脱了形,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有光。但那双眼睛却是偏暗的金色,和他身上金色的血液一样夺人眼球。
灵初界的人族中,不存在这样的金瞳;普通的妖族,也不会有这样的金血。
一瞬间,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并没有完全明白。但他们都共同想起了那条久远的预言——仙妖同生,则魔出;魔既出,则有大祸。
叶麟砚身负仙脉,并非什么秘密。
金血与金瞳乃是大妖血统的标志,这也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预言似乎已经一一在应验,脚下的伏龙崖和落在叶麟砚手中的斩仙剑,刺激着在场每个饶神经。
后来的结果,是几乎全南境的大能群起而攻之,终于将叶麟砚围杀于后山。但叶麟砚濒死之际,仍然重伤数人暂时破出重围,提剑注入全身血液与魂魄,拼死一剑从地之间斩下!
灵光四起,苍穹之上的云层瞬间被剑风吹得无影无踪。
这一剑,不仅劈开了镇压于伏龙崖上的山脉,更斩断了灵初界与仙界之间的柱。
柱无形无色,一旦倾塌就会切断前往仙界的通道。而伏龙崖下除传中被镇压的魔尊外,还有数万年来被吸引而来的无数魑魅魍魉。
无论哪一样遭到破坏都是极大的灾难,更别提二者一同被斩开。
叶麟砚手中的斩仙剑在这旷古一剑后,不知为何瞬间崩裂成八枚残片。无数流光溢彩从剑身裂缝中迸发而出,裹挟着八枚碎片如星辰般从空顶端向八荒坠落,转瞬之间消失无踪。
上,柱即将倾塌;下,魑魅奔涌而出。
一时间塌地陷、日月无光,而叶麟砚始终没有露出过表情的苍白面容上,终于勾起讥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