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落到玉珑子脚边,玉珑子依旧没抬头,来人开口说道:“看来,你已经认定自己的命数了啊。”
一听到声音,玉珑子心头一紧,猛地抬头,见到的却是昔日重山派的陈牧生陈掌门,他不禁揉了揉眼睛,说道:“我这是要死了吗?怎么都能看到鬼了?”
“你当我死了?”陈掌门又走近一步,弯下腰凑近玉珑子,说道:“玉珑子长老,你仔细看看,我到底是人是鬼?”
玉珑子眨了眨眼睛,说道:“是人,是鬼,是活人,是索命鬼。”
陈掌门直起身子,说道:“这么说来,你觉得我被翠烟阁的人抓走之后,是必死无疑的,是吗?”
玉珑子点点头,说道:“死在翠烟阁手里的侠士掌门,自二十年前翠烟阁第一次现身起,已有近二十多个了,他们攻破一个门派之后,从来不留掌门的活口,我觉得你被抓了,也就和死了没区别了。”
陈掌门叹了口气,说道:“说吧,翠烟阁上山,有没有你的功劳?”
玉珑子摇头说道:“没有,重山派对那些人来说没什么不好,你这个掌门也挺好说话的,他们不想干掉你,是别人请翠烟阁来的。”
陈掌门点点头,这倒是和他自己的猜测一致,于是他说道:“这么说,你出手对付玉游子,是他们的意思,对吧。”
玉珑子又低下头去,说道:“是,玉游子的人到处找翠烟阁的麻烦,他们不想再多惹不受控制的麻烦,不想玉游子的人干扰他们做事,我就得除掉他。”
陈掌门看着他,说道:“他们没想到你不是玉游子的对手?”
玉珑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是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他说道:“那又如何?他现在也跟我差不多吧,躺在哪个地方,感慨人生,什么也做不了,对吧。”
陈掌门说道:“他断了一条臂膀,弟子也不剩几个了。”
玉珑子笑着笑着,语调却十分低沉,说道:“掌门,以我派门规,伤了自家师兄师弟,最轻也是废掉全身武功,像我这样罪大恶极,掌门你也该清理门户了吧。”
陈掌门却说道:“虽说玉游子和现在的你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不过他还是要比你好一些,等这里的事情做完,他有地方可以投奔,我想了一下,我师兄刘登已那里会收留他,重山派的武艺,可以自他那里传下去,他们大概可以建一个更好的、更纯洁的重山派吧。”
玉珑子却嘲笑他道:“哪有什么纯洁的门派,玉游子他的游松观,若不是那年被刘掌门招入重山派内,怕不是早就身死派灭了,他去投刘登已,不就是换了个靠山吗?掌门,你该不会还是像多年前那样天真吧。”
“或许吧……”陈掌门看着烧红的天边,说道,“有的人要维护家国天下,有的人要维护身家财富,两相比较,投到前者那边总归要好一些,或许江湖没什么道义,都是互相倚仗、互相攻伐,不过志向若是足够远大,那本身便是另一种大义了。”
玉珑子抬起头来,仿佛不认识眼前人一般看着陈掌门,半晌才说道:“掌门,你这番见解,可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陈掌门摇摇头,说道:“许久待在山上,身上套着掌门的身份,久而久之自然就忘了什么叫意气用事,自然也就分不清哪里是权势交易,哪里是道义抉择,关在翠烟阁的地窖里,也就有了时间去回顾这些事情,想想少年之时,我对江湖的见解的确幼稚,不过却是另一番江湖滋味了。”
玉珑子有所体悟,说道:“如此说来,掌门,这一趟死里逃生,倒是让你返璞归真了,恭喜,恭喜,道义上精进了,重山派的武学自然也有所精进。就算我再年轻个几十岁,恐怕也没有你这般的心境了。”
陈掌门看着这个孤身一人的老头,说道:“玉珑子,长老,师叔,我现在来找你,的确是来与你了结重山派这些事的。”
玉珑子在石头上坐直身子,说道:“玉游子的事看来你也安排好了,我现在也没地方可以依靠了,重山派的事,也的确可以了结了,掌门你又在等什么呢?”
陈掌门问道:“你刚才说了,玉矶子他在湖州卞山内对吗?”
玉珑子说道:“那是自然,他能留在派里做长老,自然是因为他代表江南东道那边的势力,当然要到那里去了,不过掌门,你也不必去找他了。”
“为何?”陈掌门问道。
“他既然去了那里,自然就不再是重山派了,卞山距离长城水坞只有二十里路,水坞的人可不会允许附近再有一个别的门派。”玉珑子摇头叹道。
“这么说来,只要你我的事了结了,事情也就一了百了了。”陈掌门摇头说道,“好吧,江州这片地方,现在有官府的人插了进来,那些人的势力恐怕也长久不了了,咱们之间,也只剩下些私人恩怨了。”
玉珑子笑道:“掌门打算以什么名义杀我?”
陈掌门却摇头说道:“我不打算杀你,”他看看周围的山势火势,说道,“你也离开不了这里了。”
说罢,也不等玉珑子说话,陈掌门把一柄短剑扔到玉珑子面前,转身朝着南边走去,一边离开,一边说道:“玉游子他们的安危,比处理你更重要,既然事情咱们说明白了,你就自便吧。”说完,头也不回的便消失在了火光和夜空之中。
玉珑子捡起短剑,无奈地摇头,苦笑了一番,他的确不打算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