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季节就像美好的人生一样,总是短暂的。西北风起,梧桐树的黄叶一落,冬天就来了。
那天上午天气尚好,有淡淡的阳光。我在店里和老韩交接一批新货,都是最新的卡口带和卡口CD。我看了目录清单,价格合适,尤其是CD,性价比很高,我就全要了。
“年底前风声有点紧,你注意着点。”走前老韩撂下一句。上次盗版带被没收,我一分钱都没给他,他也认了,此后他一直小心谨慎。
卡口带也要查了?!我将信将疑。
惠子已经拿来透明胶、剪刀等工具,利索地开始接断带,然后一盒盒试听。这工作她已很熟络了,几十盒卡带一会儿功夫就能接上。卡口CD是第一次拿,优先挑卡口没锯到音槽的,听起来没有丝毫影响。
唱片店正规代销的港台磁带的盈利只能支付房租,我的利润主要靠这些来路不明的卡口带,这也要查的话,我就得关门大吉了。
两人正在店里忙碌,门外进来一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我师父春燕。不知不觉,我心里已把对她的称呼从老师改成了师父,感觉这更有情义、更为亲切。尤其是在她为了我和别人拼酒之后。
“怎么,很奇怪吗?”看到了我惊讶的眼神,春燕笑容可掬。挑染的短发,皮夹克,紧身牛仔裤,翻毛高帮皮靴,大大的Puma(彪马)亮黑色漆皮单肩包……怎么看她也是个酷酷的假小子。
而我的目光却盯在她鼻梁上的几粒淡褐色雀斑上移不开……她扫了我一眼,带着以前从未在我面前流露过的些许局促。
“今天怎么有空?”我回过神。
“要回深圳了,说过要来你店看看。”
“来,随便看,想要的直接拿,免费。”我说着向五彩缤纷挂满唱片的墙壁和琳琅满目的柜台挥了下手。
“真不错,有时候我也梦想着能有这样一家店。”春燕羡慕地浏览着店里的唱片磁带:“你当真的?那我不客气咯。”
Enigma(英格玛)、Nirvana (涅盘)、Pearl Jam (珍珠酱)、Tears for Fears(恐惧的眼泪)、Sinéad OConnor (西尼德·奥康娜)……
九十年代中期,国内掀起一股“非主流”热潮,除了春燕选的那些乐队,其他诸如The Cranberries(小红莓)、Alice in Chains(爱丽丝囚徒)、The Smashing Pumpkins(碎南瓜)、Sonic Youth(音速青年)等本无人问津的组合都成了炙手可热的抢手货。
她把磁带放入包里,来到门口的人行道上,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跟了出来。
“现在有空吗?陪我去趟百大。”
“没问题。”
我陪春燕逛了百货大楼,她买了些日用品和零食。出来时意外地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礼盒装红色限量版“吉列”剃须刀递给我:
“生日快乐!算是……迟到的生日礼物吧!”
我感到她不羁外表下的温柔,这才是她邀我陪她逛街的原因吧。起先我还以为她是否给深圳的男朋友买的。至于为什么是剃须刀,这还得怪我自己:有次在她面前贫嘴,说自己是络腮胡……
“真不好意思。谢谢!”我厚着脸皮接了过来。
“我下午两点多的火车。”
“啊?今天就走啊。那……我请你吃顿饭吧!算是践行。”
“不必了。中午我还要赶回去给我弟弟做饭呢。”她眼珠一转:“不如你一起吧?我烧的菜味道不差的。”
当春燕带着我进入一条条熟悉的巷子,一幢幢熟悉的楼房,我的心却一丝丝抽紧,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雪莉。一种岁月的沧桑感笼罩了我。春燕的家居然是和雪莉同一个小区,且只隔了两幢楼。我吃惊不小,但还是掩饰住自己,平静地跟着她进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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