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嘶哑、穿透力的声音对我非常触动,用一个在他身上不那么恰当的比喻:被惊艳到了!好像豁然开朗,让我重新定义了什么是好歌。所谓人丑、声哑等都不能成为一首好歌的障碍,这些因素有时反而会突出歌曲的深度,在绵软情歌遍地的歌坛独树一帜,引发多层面的探索和思考。”
我之所以说得有模有样是因为我刚给电台写完此歌的歌评,为了表达我鲜明的态度,我在最后加了一句:“他是用生命在歌唱。”
“哇塞!”雪莉盯着我,灯光下她的深棕色眼瞳闪闪发亮:“到底是会长。”
被异性称赞让我有点懵:会长难道不是光吗?
我有些飘飘然,就又即兴发挥起来:“真正的艺术有时候的确是要剔除浮华和矫作,以使其不被世间的‘媚俗’所吞噬。”
我想这肯定是我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话,不然不会那么有印象,也不会在和一个女孩感觉良好的第一次见面时口齿伶俐地说出来。
但我很快就有点后悔。雪莉歪着可爱的脸庞若有所思,说了一句:“那样说来,过于艺术化的东西肯定也不会是大众的东西。”
我心里一紧,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已说出了更让我担忧的话:“所以……排行榜上的歌曲也不可能艺术到哪里去?”
我一时语塞。
谁会想到,在八十年代最后一年年末的一个阴冷无聊的下午,西湖边宾馆六楼的服务台前,我和刚认识的一个女孩在上班的时间里讨论关于“艺术”、“媚俗”这类阳春白雪的话题。我二十一年的人生似乎从那个下午开始又有点意思起来——除了小青,其实还有一位女孩曾打动过我的心,至于那段插曲我想在合适的时候再说。现在还是回到这个天色阴沉的下午、温暖的湖畔宾馆六楼、悦耳的恋人浪漫曲声里、可爱的雪莉面前。
雪莉的确让我另眼相看了。不过这个问题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为了稳住阵脚,我说了句可以在任何时候拿来搪塞的话:
“这很复杂。”
她笑着望着我,似乎看穿了我,又不太像。灯光让她的瞳孔闪闪发亮,我无法确定是否产生了幻觉,好像她眼里也有些别样的东西在随之闪动。
“今天才知道,原来服务台和客房里的花都是你打理的啊,很漂亮。”她摆弄着台子上凤尾竹、玫瑰、满天星搭配而成的插花说道:
“对于艺术,我除了欣赏就没有别的特长了。所以我很羡慕那些有艺术创作能力的人。”
“普通插花而已,谈不上艺术。”突然的恭维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我摆出了谦虚的态度,灵光一闪,乘机把她的话圆了回来:“宾馆这种公众场合要考虑大众的审美,也不可能艺术到哪里去……”
“呵呵呵……”两人都笑了起来。
从此,我每天工作之余的“蹲点”除了光的四楼,也多了雪莉的六楼。每次从光这里告别,他总要神秘一笑:
“行了走吧,别让六楼等急了。”
以至于那段时间无论任何场合只要听到“六楼”两字,我的心里就会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