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后，武王殿下果然准时率兵出京。出门之前，武王殿下甚是不放心佟嫣然，对奶娘拜托了又拜托，又不顾佟嫣然根本不理他，站在帘外陪着笑脸道：“娘子，我走后，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别胡思乱想。我保证，只要凤起国的军队不越过边界线，不故意挑衅寻事，我们这边绝不动一刀一枪！”佟嫣然早已明白武王殿下的意思了。站在窗前，默不作声。“娘子，有句话我想了多日了，一直没跟你，怕你多想，”眼看大军就要出发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缠绵、眷恋，武王殿下用极快的语速：“你可不可以让豪叔立马赶到边境去，劝弘永长老退兵境内？如此，一场战火即可消弥！”佟嫣然听着，眼眶渐渐地有些湿润。她何尝不想这样？可是，弘永长老及凤起国的官兵，他们乐意吗？他们卧薪尝胆，枕戈待旦了十六年，不就是为了报十六年前的灭国之恨么？让充满仇恨的人放下刀枪与复仇心理，就好比让老虎从此以后开始吃素！“娘子，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无奈的法子。战场瞬息万变，望娘子及早做决断。”佟嫣然仍不作声，她在想，既便是豪叔出面，他能力挽狂澜吗？蓄积了十数年的洪水，一旦拆掉堤坝，那洪水定是奔涌而出，一泄万里！“娘子，你好生歇着，等着相公回来！”阡陌又来催了，武王殿下抓过头盔，趁人不注意，他狠抹了一把酸胀的眼睛，匆匆离开。没过一会儿，阡陌又急急跑回来：“王妃主子，王爷把苍鹰大哥留给您使唤。”“不用，让他带走吧。多一个人卫护，他的安全就多一份保障。”语气淡淡的，似乎在别人的事情。心，却如针扎一般的疼。站在帘后，望着那道魁梧的背影渐行渐远，看着稀薄的晨曦洒在他周身的铠甲下，寒光闪烁……。热泪，就这样簌簌地流淌了下来，流经冰冷的面颊，一滴滴地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将那一簇腊梅染得跟在哭一般。刀枪无眼，战火无情，他这一去，吉凶难卜……。无论他持有什么样的政见，他永远是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啊！老保佑，保佑他平安归来，完好无损地归来！哪怕，自己今生再也不能拥有他，哪怕，从今往后成了路人，自已仍希望他一切安好！“姐……”奶娘端着红枣银耳羹进来。“王爷走远了，姐不要站在窗口吹风。”佟嫣然迅疾地用帕子试了试泪，然后转身笑道：“他走便走呗，谁管他了？”“嘴硬！”奶娘溺爱地看了佟嫣然一眼，顺手给她披上一件薄薄的棉弹服，“刚才谁哭来着？舍不得便舍不得吧，这也很正常的事情。俩口新婚燕尔，新郎倌刺喇喇地突然离开，新娘子自然会伤心难过啊。”“我才不伤心呢，”佟嫣然在紫檀木圆桌前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朵白莹莹的银耳放进嘴里。银耳炖得很烂，入口既化。“奶娘，待会儿我要进宫一趟。”奶娘自然明白佟嫣然要做什么。“好，我这就吩咐人准备轿子去。”奶娘刚出去，暗香便掀帘进来。“王妃主子，奴婢……奴婢想告个假，想回候府去一趟。”暗香边替佟嫣然准备出门的衣裳，边笑着。“去吧，有空多去看看老夫人。老人年纪大了，最怕孤单。”“哎。”“暗香，你从就在老夫人的身边，应该算是了解老夫人的，”佟嫣然站起，走到梳妆台前，打量着镜中的丽人，拿起象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长发，好似，她的心情，上下起伏不定，“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问你，只是不得闲。”暗香接过梳子，替佟嫣然盘起发髻来。“王妃主子请问，奴婢知无不言。”“那日在安阳候府的情景你也是亲见的，我真的想不明白，老夫人的态度为何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刚还好好的呢，转身便冷若冰霜？”暗香略一迟疑，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色，“这个……这个奴婢也不太明白……。”佟嫣然从镜中看了暗香一眼，便笑道：“你不是不明白，而是不知能不能明白地告诉我。”暗香的心，咯登了一下，这王妃主子，她的眼睛咋能看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便扑通一下跪在佟嫣然的脚前，垂着道：“主子间的事情，岂容奴婢置喙？”果真是老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人，进退有序，起话来，更是情理分明，让人挑不出丁点刺来。“快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如今气冷了，心膝关节受寒。”佟嫣然俯身去拉她。暗香忙自个站起，奶娘早就吩咐过，千万别让王妃主子弯腰下蹲的，免得动了胎气。“暗香，你不愿便算了。只是这事影响到了我与老夫人的关系，所以我才不得不问你。”佟嫣然的这句话，看似平常，实则上带有一定的威胁成分。暗香也是聪明人，一听全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自己若不实，便会影响她们的婆媳关系。这个罪名太大了，自己承受不起。暗香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才期期艾艾道：“这事，老夫人曾跟奴婢了两句。老夫人，王妃主子刚从凤起国回来，而王爷也刚从乾元国回来，王妃主子有孕在身，那腹中的孩子至少得有三四个月了，怎可能只有一个来月？再加上海浮香之前跟老夫人，王妃主子私下见男客，所以，”佟嫣然冷笑了：“所以，老夫人怀疑我腹中的孩子来路不正；所以，老夫人便把我定位在浪荡女的行列！”“王妃主子千万别生气。老夫人并不知道，和亲出使乾元国的人，并不是王爷！更不知道，王爷是和王妃主子一同去的凤起国！”“我并不怪老夫人，她有这种想法也属正常。”“待奴婢回去，一定将事实悄悄地跟老夫人言明，免得老夫人一直误会下去。”佟嫣然将一枚金累丝珠花在发间试了试，又搁回首饰匣里，“不必，清者自清，老夫人总有一会明白过来的。暗香，我再嘱咐你一句，王爷之事，你万万不可对人言，这关乎到王爷的身家性命！得严重些，这还关系到龙翔国与乾元国的和平！”暗香庄重地点了点头：“奴婢明白的。假如让乾元国知道，娶了他们长公主的竟是个假武王爷，乾元国定会恼羞成怒，会认为咱们龙翔国在欺辱他们！弄不好，乾元国以此为借口来找龙翔国的麻烦！”“真是个聪慧的丫头！别看你不言不语的，可你的心里，什么事都跟明镜似的。”“王妃主子过奖了，奴婢只是个服侍主子的下人，又蠢又笨，蒙王妃主子瞧得上眼，将奴婢留在身边侍候，奴婢感激不尽。”“你呀，就这点不好，太过谦了。浮香与你，两个人正该平均一下，一个太浮夸自高，一个又过于矜持自谦。”暗香抿嘴笑了笑，双手灵巧地将那络长发盘成了一个精致的桃花顶心髻。更了衣，佟嫣然便道：“你走吧，我这里没事了。”“是，奴婢快去快去回。”“没关系，我在宫中很可能会耽搁一会儿。”收拾停当，佟嫣然扶着奶娘，带着玢儿走出正房，刚到院门口，就见苍鹰带着几个侍卫，如黑铁塔似地侍立着。“王妃主子！”佟嫣然放缓了脚步：“不是让你随王爷出征的么？怎么还在这里站着？”苍鹰苦着脸道：“奴才倒是想随着王爷出征呢，许久不曾上战场了，奴才手都痒痒了。可王爷偏要将奴才留下，是保护王妃主子，其作用胜过上战场。”佟嫣然心里便有些不悦，脸上的表情虽无改，话的语气却带着丝丝的寒意：“你就这么喜欢杀人么？”苍鹰嘿嘿一笑：“军人的职便是杀敌卫国……”奶娘用眼睛的余光扫了苍鹰一眼，示意他噤声。偏苍鹰是个粗心之人，他哪能辩出话外之意来？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如今敌人已窜到了咱们龙翔国的国土上，奴才与军中兄弟一样，早已热血沸腾。可王爷偏将奴才留在安乐窝里，日日看着蚂蚁打架。王妃主子，您跟王爷一声罢，让奴才去边境罢。”苍鹰边，边摩拳擦掌。奶娘赶紧制止：“这是王爷的安排，你敢不遵么？你素来最知规矩的，今儿是怎么了，如此积粘？”佟嫣然笑了笑：“不用跟王爷，累赘！这事我作主了，你走吧，赶紧追上去，兴许还能追得上！”苍鹰大喜：“王妃主子，这可是真的？”“本王妃什么时候过假话？”“谢王妃主子，谢王妃主子！”苍鹰给佟嫣然行了个礼，按着长剑便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叫过侍卫的头目，细细地嘱咐了一遍，又大声道：“王妃主子若有丁点不好，心老子割了你们的狗脑袋当夜壶！”侍卫素来受了阡陌苍鹰等大侍卫的管束，如今，少了他们，岂不是各自都有了出头出力立功的好日子？皆欢呼雀跃地应承道：“苍鹰大哥放心，王妃主子定不会有事的！”苍鹰敲了敲一个侍卫的脑袋，转身便兴冲冲地跑了。奶娘有些忧心地看着苍鹰的背影，压低声音道：“苍鹰一走，姐的身边就更没人了。”“怎么没人，内有奶娘你，外有豪叔，身前身后，还有这群侍卫呢。苍鹰一心想上战场，我既是成全他，也是想让苍鹰护在他的身边。”“你呀，口口声声不理会武王爷，可打心底里还是心疼他关心他。”提起武王殿下，佟嫣然的眼内又有热流在渲腾。她不敢往深处想，提起裙裾，一步一步地往外走，立马转移话题：“奶娘，司马逸有没有消息？”奶娘摇了摇头。继尔道：“让豪叔派人去找他回来。这多事之秋，有他在姐的身边，也好放心些。”想起司马逸留下的那封信的内容，想起他失落的眼神，佟嫣然有些怀疑：“他……肯回来吗？”“只要姐需要，司马逸肯定会乐意回来。”佟嫣然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好卑鄙，需要他的时候，希望他马上出现。当发现他对自己暗藏情愫时，又巴望他不要打搅自己的生活。奶娘见佟嫣然有些怏怏不乐，便有些紧张，正想找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佟嫣然却勉强地笑了笑，拍了拍臂弯里的手，轻声道：“那人也准备妥当了吗？”“妥当了，姐放心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