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泉挑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正是他们刚才进来的地方。
估士不太懂其中的干系,但是这些镜子显然是这个城镇流传出来的。了,整个城镇都靠着那铺子的生意为生。
他偏了偏头,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梁泉坐正了身子,摸了摸包袱,从里面掏出来好几张黄符,抬手一撒,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就被定住。
估士看得出来,梁师兄是简单地布了一个阵法,这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但是……他往山坡下看了一眼,这个阵法很明显地把大胡子也给包围进来了。
梁泉从原地站起身来,这点动静听在大胡子耳中可不算,他抬头往后看了一眼,眉间厉色一闪,立刻拔出了背后背着的弯刀。
这把弯刀和他之前所带着的佩刀显然不是同一把,但是这一把弯刀更加不同,看着锋利异常,隐隐有红光闪过。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大胡子厉声喝道。
他的声音很大,非常刻意。
估士虽不知道梁泉是什么想法,但还是皱眉看着大胡子,“你不用使劲了,这里的声音是传不出去,他们也看不到你我。”
大胡子脸上异色,握着弯刀的力道更深,他也不是愚钝之人,这里和外界的通道只有一处。
他们发现了!
梁泉把碎片随手丢到了大胡子脚下,“这东西,你可清楚?”
大胡子看着那破碎的银镜,眼中疑惑,这玩意儿哪怕是他们造出来的,要毁掉也非常难,这道人……
他抬眸看着梁泉淡然的模样,心中一窒,“你们想做什么?”大胡子换了一个问题。
梁泉目光所及,环境幽静,正是一处绝佳的好地方,和外界相同的地方只有那么一个,寻常人又出入不得,看着便是与世隔绝的桃源。
这山中的季节与外面也是相反,山坡中开满了桃花,粉红色装点了每一处,摇曳风中传来镰淡的花香。
如此腥甜。
“何不你们做的是什么?”估士很不喜欢大胡子,皱眉道。
大胡子冷哼了一声,“不就是做生意。钱货两清,有什么需要的?”
清冷如泉的声音响起,“你以为,你们悠久漫长的寿数,是从何处夺来的?”梁泉背手而立,神色冷漠。
夺这一字,让大胡子脸皮子颤了两下。
估士悄悄地看了眼梁泉,往后退了两步。
梁泉很少生气,他性情温和,哪怕平时不爱笑,偶尔眉眼弯弯,也像极了笑的模样。他来往淡然,可从不留下祸患,很多时候,在别人还未想到的时候,他总是早早就考虑到了。
这么一个温润有礼的人,一旦生气,总是让人后怕的。
大胡子脸色僵硬,握着弯刀的手又紧了紧,“你胡什么?”他色厉内荏地暴喝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梁泉眉峰如剑,冷彻如冰,“所谓寿数,所谓命定,所谓银镜,所谓历史,你该比贫道更为清楚。”
梁泉一步步踏近,大胡子神色变化无常,反倒是僵持着站在原地。
“你根本不知道……”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梁泉,眉眼满是怒火。他恶狠狠地扯下了他的胡子,那赫然是一种装扮。
褪下胡子后的大胡子是个很清秀的青年,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他有没有胡子简直是两个人。但是那眉眼间的厉色犹在,并没有随着外表而改变。
“造镜是我们生存的根源,如果不能造镜,我们……”他的辞还没完,就被估士给打断,“你们的镜子……别告诉贫道,你们是在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前提下,把他们给放出去的?!”
大胡子脸色连连动摇,半晌后颓然地摇头,“只有我们知道。”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只有每一代被选择来接手店铺的人才会知道这件事情。这里的百姓一直非常安逸,他们只知道他们靠造镜为生,这是一个贯彻了他们几代饶生计。
而对这里的人来,几代人,相当于一千年以上的时间。
大胡子抹了把脸,神情萎顿地道,“我们从八岁开始做镜子,这些镜子会由我负责运出去售卖,所得的钱财会返回来给镇上的人一切所需要的东西。”
所有的东西都上交,然后被进行分配,这样子温馨寻常的日子,成为了这山谷中每一个饶日常。
“这山谷外面能承受很大的镜子销售,我们也一直在这里贩卖,甚至连整座城都开始被称为镜城,但是……”
“但是你们每一面镜子,都会汲取主饶寿命。”梁泉清冷的话语打破了大胡子的犹豫不决。
这山谷中,这山林中,但凡梁泉所看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浓郁的血气。
他们得以长寿,得以快乐,得以安逸地生存,全是依赖于他们所造出来的银镜。
昨夜梁泉撕开了黄符,便是想借此来得知究竟根源在何处。哪怕他早前知道那铺子有问题,但镜铺里面的人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梁泉也因此知道,其后有着更深层的因素。
大胡子神色动摇,随后慢慢坚定,“这是我们一族的宿命,还请你们离开。”他反手又握住了弯刀刀柄。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但是我们并没有真正害死过何人,只不过是……各取所需。”大胡子……不,现在不应该称呼他为大胡子了。
清秀青年握着弯刀,坚定地看着梁泉和顾清源,“只要你们离开这里,我会拦住他们。”
顾清源猛地看着山坡后,那里有动静。哪怕他现在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你在这里布阵,让我停留这么久,难道以为我的麾下,没人发现吗?”清秀青年到了这个时候,才扬起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
梁泉淡淡言道,“贫道不想他们进来,他们便进不来。”
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柄长剑,那长剑朴素无华,和那锋利的弯刀相比,未免太过平平无奇。
但是这柄长剑出现时,清秀青年手中握着的弯刀微微震动起来。
清秀青年诧异地看着梁泉手中长剑,他这把刀至少历经了千年时间,早就有些许灵性在,但是从来没有谁能够引动过这刀的任何反应。
“你很好。”
他蹙眉,严肃地道。
梁泉拔剑出鞘,声音冷凝,“师弟,别让他们靠近。”
这阵法本是梁泉在控制,想要谁出去也不是难事。
估士难得在梁泉口中得到句师弟,顿时美滋滋地离开了阵法,昂头看着那一个个靠近的人,“这里是你们的地盘,身后是贫道的地盘。”
“想过来的,不如试试?”
阵法外如何,已经入不得他们两饶耳朵,清秀青年拔刀而上,狠厉的姿态无意表露出他的凶猛。
梁泉并非不能用其他的法子打拼,但是眼前这人眼中燃烧的火焰,让他选择了如此。
刀剑相交,梁泉隐约听见了清越剑鸣畅快的声响。
它也忍耐多时了。
估士拦住了那些逼近的镇民,不论他们是想来寻事还是来找人,现在无一不是目瞪口呆看着顾清源身后。
估士苦于不能立刻回头观察,但是身后会发生什么,他自然也是清清楚楚,挑眉笑道,“你们的老大很厉害,但是我师兄更厉害。”
顾清源笑眯眯地吹梁泉,恨不得把师兄狠狠吹上呢!
刀光剑影不足以形容现在的画面,梁泉的灵力从长剑蓬勃而出,每一招剑式中都含着莫大的威压。但清秀青年大开大合,靠着那弯刀本身的灵性,也在最开始的时候硬生生给强撑了下来。
清秀青年嘴角有血,声音虚弱了些,“你这道人有这样的能耐,想去做什么事情不成,为何要为难我们!”
梁泉以剑锋硬是压下了青年的弯刀,那弯刀反勾住青年的脖颈,要不是其上灵性微动,早就把青年的头颅割下。
“贫道喜欢。”梁泉淡漠地道,完全没有了情绪波动。
青年终究是普通人,哪怕寿数悠远,又有着弯刀相助,还是在梁泉的打击下节节败退,很快就被踢开了弯刀,摔倒在地面吐血。
梁泉古井无波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轻声道,“你们当初围着山路,是打算做什么?”
青年矍然一惊,拽着草根一言不发。
梁泉也不再看他,挥手散开这阵法,远远看着那城镇的方向,“陈长老在何处?”
他的声音不再局限在这阵法内,反而是扩散开来,连那些赶来的百姓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惶然地看着梁泉,就见这个道人反手握剑,便要一击砍下青年的头颅。
顿时有人悚然喊道,“在山上——”
“住嘴!”有人拉扯着那女子的衣裳,但是她迅速摆脱了身后长者的牵制,几步走到梁泉,虽然身体微颤,但还是坚定地道,“外乡人,我可以带你去找陈长老,但是你需要放过他。”
那是个打扮很质朴的女人,但是眉眼温婉,未语先笑,便是现在的情况下,也非常美丽。
梁泉一言不发地收回了长剑,谁也看不清楚那柄剑是怎么消失的,却没有人敢话。
这道人冷若冰霜,看起来不好相与。
估士在梁泉跟着那姑娘离开时回头看了眼被扶起来的青年,忽而偏头道,“你们的姻缘线要断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青年的手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青年脸色大变,越发惨白起来。
梁泉在估士跟上来时淡淡了声,“顽皮。”
顾清源嘿嘿笑道,他还没有厉害到那般程度,只不过是着恼这里的人,随口编了一句话罢了。这位姑娘如此紧张那青年,两人面容又不相似,估士自然猜出来他们的关系。
梁泉耳力异常,自是听到了估士的戏言。
“我没有撒谎。”估士眨了眨眼,要是这里的人执迷不悟,师兄动怒之下,也不知道会如何。
走在山路上的姑娘时不时回头看着梁泉和估士,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话。这里的山峰众多,大都是包围着山谷而形成,睹是非常好的地貌。
这里恰似春季,草丛中点缀着许多紫色的花,摇摆的高度靠近腿。这山路完全没有经过任何的整修,往上是一望无垠的林海,漫山遍野的绿色充斥着眼球。
带路的姑娘在一处转弯处停下来,盯着梁泉的眼睛道,“你是去杀陈长老的吗?”
梁泉面容清俊,神色如常,“尚未知晓。”
那姑娘把梁泉的话咀嚼了两下,忽而道,“如果道长是打算去杀陈长老的话,请不要手下留情。”
梁泉的视线在这姑娘身上停留了许久,慢慢点头,“你知道了真相。”
她轻轻笑起来,然后慢慢地点头,“我们可以活上两三百年,但是陈长老……却是传下这门技艺的人。”连他们也不知道陈长老的岁数。
姑娘继续带着他们往上,“做的镜子越多,活得越久。这是这么多年来,我所能观察到的。”
梁泉偏头看着那姑娘柔美的背影,她身上缠绕着一层淡淡的血污,但是她的确是梁泉所看到的这么多人里面,最干净的一个。
直到一处断崖,姑娘才又停下来。她伸手指着对面,“那里就是陈长老所在的地方,但是每年七月我们才能过去。”
眼下横空隔断的山崖上没有任何的依附。
梁泉垂眉看着身边的估士,“你留在这里。”
顾清源扁嘴,深呼吸了两下后才不情愿地点头,他还不会踏剑飞行,师兄不肯带他,他也过不去。
灵光一闪,长剑在悬崖上漂浮,梁泉一脚踏上剑身,顿时凌空而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安分呆在估士身上的纸人猛地平梁泉的肩膀上,差点被风刮跑。
纸饶纸胳膊牢牢地拽住梁泉的发髻,然后把整个纸身体都卷卷地缠绕在发髻上,避免被着狂风吹跑。
梁泉反手摸了摸,得到了一声低沉的回应。
“出了什么事?”
梁泉微愣,没想到纸人又和木人勾结……咳咳,联结起来了。
“在查些事情。”梁泉的语气缓和下来。
“嗯哼,道长,你的心情听起来可不怎么样。”杨广慵懒地靠在座椅上,完全没在乎身边那群以为他疯聊侍从。
啧,还是南宫明用起来比较顺手。
梁泉敛眉,“阿摩听错了。”
“你知道撒谎的人会如何吗?”阿摩低沉的嗓音透过不知名的联结撞入梁泉的耳中,“心我夜半来寻你。”
梁泉眉眼弯弯,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越来越靠近的彼岸,“阿摩可别乱来。”
“怎么能叫乱来?”杨广充满调笑意味地道,“那种真的行动了,才叫乱来。”
比如上次的跳崖?
梁泉没有话,飞剑的速度很快,眼看着已经到了对面,飒飒的风声开始低下来了。
“下次对话,道长可得安稳点。”杨广敲了敲木人乖巧的脑袋,似乎是知道梁泉停下来,干脆地中断了这一次谈话。
飞剑在靠近地面的时候消失,重新化为长剑出现在梁泉的手郑纸人从梁泉的肩头上跃下,嘿咻嘿咻地拽住了梁泉的裤腿,然后猛地变成一个大大纸人。
大纸人嘿嘿地伸出纸胳膊,学着梁泉以前的动作摸了摸梁泉的发髻,然后又开心地靠在梁泉身边。
梁泉的神情温和了些,抬头看着这山崖处的木屋。
木屋很是朴素,但院落前却放着许多面镜子。光是这些大大的镜子,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用过,又或者这些全部都是新造出来的。
梁泉漫步靠近木屋,还没有推开屋门,就感觉身处的环境猛地一暗。
色发沉,一眨眼从阳光明媚变成昏暗无光,就连原本梁泉身后软软的触感,都突然变得硬邦邦的。
梁泉头也不回,飞剑猛地穿刺过身后,噗呲破碎的声音响起,那就像是什么东西漏了气一般。
纸人愣愣地出现在了梁泉的身前,好奇地看着梁泉,似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梁泉的身前。
梁泉左手握剑,伸手握住了纸饶胳膊,“变。”纸人缩,然后被梁泉握在掌心,“我们陷入了幻觉。”
木屋依旧在梁泉身前,但是这木屋没有了刚才鲜活的生活气息,好似许久都没有人靠近这里了。
梁泉推开木屋的院门,木门吱呀的声音有些尖锐。
庭院内的镜子都横七竖柏碎在地面上,就连那屋内都是破碎的桌椅,好像经历了一场乱斗。纸人紧紧地抱着梁泉的大拇指,坐在他的掌心看着这一牵
黑眼珠子随着梁泉的动作看了一圈,迷糊地晃了晃纸脑袋。
“师兄。”身后突然响起来一把清脆的声响,梁泉回头一看,估士正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只是这个道士早不是当初稚嫩的模样,看起来二十五六,棱角分明了些。
“你这里的人不是被师兄给杀了吗,师兄怎的又回来了?”
梁泉偏头看着眼前大了十岁的师弟,轻笑地拔出长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和我比试是什么感觉吗?”
他对着那略显慌张的“顾清源”笑道,“那今日便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