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会儿。
总算在一间雅致的木屋前停了下来,这木屋坐落在一片小湖中央,屋旁绿树相依,可谓风景如画。若入住在此,想必是十分惬意的享受。
不过,如沧白雪所料,她是一丁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的。她没有继承天神沧白雪的记忆,即使这具躯体曾经真的在这里住过几十年几百年,对现在的沧白雪来说,也是徒然的。
她轻轻推开门。门沿上连一丝灰都没有,屋内还飘着几缕清香。沧白雪走进屋,极轻的,随意望了望。
桌上是芜颜所说的『药』包。她『摸』了『摸』,也没急着带走。
这小筑内有三个房间和一方窄窄的书厅,隔木上的所有书笔皆是一尘不染的。就仿佛一直有人生活在这里一般。
沧白雪非常小心甚至可以说非常虔诚地触『摸』着每一样东西,鸳鸯的叠被、陶『色』的茶杯、银珠的发簪...
这里的一切,可能都是她这具身躯的生母、生父、亲妹所置所用过的。
沧白雪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歉意。
毕竟她疏远了芜颜几百年。芜颜是这世上唯一与她身体血脉相连相依为命之人。到头来,却因为她的灵魂占主,对方便毫无所知地便失去了一个本应最为亲密的人。
她细细地『摸』了那桌椅好一会儿。真心希望能够捡起几丝曾经那位天神大人的情感或眷恋,这样自己兴许能够感同身受一点吧。
不过,结果自然是空白的。
沧白雪坐在床榻边,将头轻轻靠在枕上。那枕上放着一束小小的忘忧草。
沧白雪闭上眼,情不自禁地嗅了嗅。她感觉身体都轻柔了起来,像跌进云朵里,怎么也爬不起来了呢。
那年的沧白雪刚十岁。
刚过肩的墨发光亮柔顺,一缕小小的墨辫结在胸前,系着一只月白『色』的蝴蝶结
。
右手牵着八岁的小芜颜,左手拿着一束刚摘的忘忧草。
小芜颜眨眨樱『色』的眸子,瀑布似的长发结了个盘,以浅紫『色』发带缠绕,长长的飘带在微风里飞啊飞,调皮极了。
阿母从小筑里走出来,怀里是新鲜的橘果。她眼看着两个小人儿牵着手晃悠悠走过来,迎上前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雪,你又和小公子们打架了?”
阿母俯下身,拍了拍她身上的灰,今早才穿上的新白裙,现在又是一块泥一块土。
“没有,我只是教训他们一下!”小白雪昂着头,略微不服气地鼓起嘴,活像个孩子王的架势。
阿母无奈地笑了笑。
“你是姑娘家呀,那些小公子们力气多大啊...”
“他们打不过我!”小白雪眼眸弯弯,嘻嘻一笑,倒是自豪极了。一旁的小芜颜眸子也是亮晶晶地望着她。
“那也不能打架呀。”
“可他们欺负小颜!”小白雪气呼呼地说道,双手叉腰道,“他们明明知道小颜怕黑,还故意在学堂吹灯捉弄她,我就是要给他们一人一拳,看谁还敢欺负我妹妹!”
小白雪嘟着嘴“哼”了一声。
阿母着实叹息了一声,眉目温柔。她轻轻抚了抚小白雪前额的发丝,发现额角有一块淤青。
阿母的眸光颤了颤。
“可是你会受伤啊...小傻瓜。”
小白雪眨眨眼,顺着母亲的手『摸』了『摸』,还真真哎呦了一声。母亲摇摇头,取出一张方巾给她抚了抚。
“若以后阿雪打架受伤了,爹娘不在,又没有大夫,那怎么办啊?”阿母叹道。
小白雪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母亲眼里有些忧郁难解,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那我...我以后要学医!”小芜颜忽然说。母亲愣了愣,望向她。
小芜颜捏紧手心,眼睛里像有无数星辰闪烁,她认认真真地说道:“以后我学医!做最好的医师,由我来治疗姐姐!”
“好啊!那我就习武,我来打坏蛋!你躲我身后!”
“嗯嗯。我会跟着姐姐,让姐姐一点伤都没有!”
那一年,两个小丫头笑颜如花,便自顾自地定下了诺言。也许那时,谁都不知道,这个诺言是那样的绵长,今后的几千年,她们都深深蜷进了那样柔软的诺言里。
“阿雪,怎么不回自己房间啊?”
夜晚,是那样幽静。母亲拿着油灯,看着小家伙抱着厚厚的被子,摇摇摆摆地往床榻上一扑,整个人都摔了进去。
小白雪『揉』『揉』『乱』糟糟的头发,笑嘻嘻道:“我要和小颜一起睡!”
“可是阿颜的床很小啊,你俩太挤了哦。”
“不挤不挤,我可以抱着姐姐。”
小芜颜眼巴巴地瞅着阿母,恳求地说道。母亲真是拿这两个宝贝没法,嘱咐了两句,也由着她们去了。
夜越来越深,虫鸣也开始歇息,整个房间黑压压的。小芜颜蹬了蹬腿,看不见旁边的人,心头慌慌的。
“小颜,你怕黑就叫我!我醒着的!”
小芜颜眨眨眼。
黑夜里的一句话,像绚烂至极的光,眼前的所有惶恐都尽数褪去,只留下心安。
“嗯!好!”
那便是对于芜颜来说,
足以温暖一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