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文琪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把管家的权利送给了赵文礼三兄弟,他心中尽管有些失落,但又觉得如释重负。剑门街上尽管风起云涌,但赵庄就是赵庄,泰山崩于前而泰然自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庄主尽管行踪不明,群龙无首,但老虎就是老虎,猎食时的老虎是老虎,打盹时的老虎也是老虎。何况,剑门赵庄,除了赵志文,还有个老谋深算的赵胜英和手握利器的赵志武。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纵然离了赵志文,生死存亡关头,这两个人但有一个人出面,想在赵庄浑水『摸』鱼的人,恐怕是很难走脱干路。
赵大伢找到赵文礼三兄弟,传达了夫人们的指示,当下就分头行动起来。赵文礼安坐文治武功堂居中协调,赵文义、赵文渊各司其职,领命施为。
有钱能使鬼推磨。次日,赵庄便张灯结彩,在文治武功堂前的广场上摆起了流水席,筵请前来贺寿的各『色』人等。剑门街上的大小客栈,赵庄一股脑儿包租下来,且供前来贺寿的宾客休息。赵文义焕然一新,披红挂彩,妆扮得像个新郎官,径自带领一干人等迎来送往,不在话下;赵文渊也自领着一支人马,负责赵庄内堂、外堂的警戒和剑门街的巡逻,外松内紧,严防有人寻衅滋事,图谋不轨。
赵文礼初次领衔管事,凡事都加着小心,事无巨细,仔细应对,生怕出一点岔子。管家传话的时候尽管没有明说,但他不是榆木脑袋,稍加揣摩,便径自明白,这花姑娘上轿头一回管的差事,于赵庄而言是非同小可,于自身而言更是意义重大,管好了皆大欢喜,前程无量,办砸了纷纷攘攘,万劫不复。
意识决定行动。赵文礼深刻认识到了这次办差的重要『性』,因此,分派任务的时候,尽管话儿说得十分谦虚,但要求却是十分严格,就差没有让他们立下个军令状,以备秋后论功行赏,或是秋后追比算账。
两个弟弟领受任务时,态度端正,铿锵有力,可赵文礼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两个弟弟都是将来自己承继庄主之位的竞争对手,凡事不敢过于放心,因此,暗地里又调集了几名心腹,殷切嘱托,着他们依计行事,防患于未然,务必保证寿宴顺利进行,不出『乱』子。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赵庄传承百年,赫赫威名,威震川陕,前来贺寿的人虽然各自心怀鬼胎,彼此打着一个精到的算盘,但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还有些自知之明,赵庄毕竟是赵庄,这只老虎的屁股不是谁想『摸』就能『摸』一下的,若非是铜筋铁骨,铁齿钢牙,最好还是莫要伸手,看看热闹也就罢了,若是贪图一时之快,为了『摸』一把老虎的屁股,搞得身败名裂,抑或是丢掉『性』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流水席从早摆到晚,前来贺寿的宾客,一个个满面春风,喜气洋洋,赵文礼冷眼旁观,看不出谁包藏祸心。大快朵颐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第一天,还没怎么着呢,就过去了,宴席上划拳行令,推杯换盏,热热闹闹,什么变故也不曾发生。
望着酒足饭饱的人一个个出了广场,自去剑门街上的客栈休息,赵文礼心中不禁疑『惑』起来,以为管家是杯弓蛇影,小题大做,紧绷如满月的心弦慢慢地也就松弛了下来。
赵文礼紧绷的神经徐徐放松之际,赵文渊的神经却是越绷越紧,像拉满的硬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赵文渊从小便是个牛脾气,犟得很,他年纪虽然不大,心眼儿着实不少,晓得父亲对自己的脾气颇有微词,平常时节,只要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他一般不往父亲跟前凑,免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没事找事,自讨没趣。
一段时间不见父亲的面,赵文渊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眼不见心不烦,倒也各自安生。然而,管家的一席话却一石激起千层浪,让赵文渊的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诚惶诚恐,久久不能平静。赵庄有规矩,父母健在,儿女不办寿宴。赵文渊跟父亲一样,从小到大,始终没有像模像样地过一个生日,每次只是一碗长寿面了事。
父亲不在赵庄,去向不明,中秋节时能不能如期回到赵庄,这尚且是个未知数,但却有那么多大名鼎鼎的人物不请自来从四面八方涌入剑门,说是专程前来给父亲祝寿,赵文渊虽然少经世事,略微一想,也便晓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文治武功堂,赵文渊领到的任务是负责赵庄的安防,这个任务说起来简单,但完成起来却异常艰巨。其一,赵文渊虽然经历过不少江湖历练,但正经管事也还是花姑娘上轿头一遭,纵有胆识,仍然缺乏经验;其二,心中尽管隐约感觉有危险『逼』近赵庄,但这些危险看不见『摸』不着,无影无形,无根无底,不知该从何处着手防范,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第一天的流水席,客人们吃得兴高采烈,但赵文渊冷眼旁观,客人们的兴高采烈大多是装出来的,喝酒也罢谈笑也罢,总是浅尝辄止,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未几,天『色』黯淡下来,父亲还是没有消息,赵文渊的心情不自禁地忐忑起来,恰似困在笼中的猛禽,尽管有翱翔九天的本事,但此时此刻却毫无用武之地,只能望洋兴叹。
夜『色』越浓,寒意越浓。客人们或是酒足饭饱,或是抵受不住渗骨的寒气,纷纷离席,三五成群,出了赵庄,自回客栈歇息。
气死风灯摇摇晃晃,灯光忽明忽暗,状若鬼火。客人散尽之后,赵文渊从暗地里走出来,借着气死风灯的光亮,环顾满院的杯盘狼藉,心有所系,深感恓惶,回屋加了一件披风,不动声『色』地开始巡弋起来。
赵文渊从内堂巡到外堂,一切如常,心中略微安稳,在庄门跟前稍作停顿,健步如飞出了赵庄,从剑门街的这一头巡到那一头,但见各处灯火闪烁,或是呢喃软语,或是谈笑风生,未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悬着的心又安定了一分。
少时,赵文渊回到赵庄,遥见文治武功堂还亮着灯,径自走过去跟赵文礼、赵文义说了一会子话,备述了今日的接待情况,又讨论了些来日的工作细节,堪堪将到中夜,赵文渊还有职责在身,率先告辞出来,开始了新一轮关防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