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桂学平打来电话说,峡光乡还没有统一给已经去世的省委宣传部千三石部长立碑的意见,问能不能再宽限几天,等他们逐步统一认识后再报上来。
我说:“不行,无需统一,你让他们把主要的意见逐条逐条报上来,然后,你把意见拿到我这来。”
关于为千部长立碑,我起初也想得很简单,不就立一个碑吗?有什么难的,可细细想起来,还真没有那么简单,越想越复杂,越想就越难办,可以说是陷于了立碑困局。
细细想来,千部长之所以留下遗嘱,把骨灰安葬在峡光乡峡里河村,当然是因为他深爱的女人肖芳,他在遗嘱里也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可关键的问题是,他跟肖芳没有什么说得出去的、站得住脚的、明确的关系,肖芳以什么身份给他立碑,就成了一个大问题。爱人、恋人、女友、情人、初恋情人?似乎都说的过去,但给人感觉不宜按这些身份立碑。因为,千部长不仅仅属于肖芳,他是省委领导,而且还是一个公众人物。况且,肖芳已结了婚,有个郑姓老公。如果郑千筱以女儿的名义给他立碑,那郑姓老公怎么想?怎么摆?郑千筱不仅在名义上,而且事实上一直是以郑姓老公——郑长伟的女儿的身份出现和存在的,也跟的是郑家的姓。立碑不仅是给去世的人看的,而且更应该是给活着的人看的。活着的人不仅有肖芳一家,还有峡光中学师生,还有与千部长有着千丝万缕的人,还有愿意了解千部长的普罗大众,芸芸众生。
想来想去,我有些黔驴技穷了,几乎无助地坐在办公室发呆。
头疼啊!真的头疼啊!
看看峡光乡,看看峡光中学,看看峡光乡峡里河农民文化艺术团是怎么想的吧。看看能否从他们那里吸取“养分”,安抚、减缓我的头疼。
桂部长进来了,他说:“峡光乡党委、政府同峡光中学、峡里河农民文化艺术团在一起商量、研究了三天,没有达成统一的意见。他们一共提了五个方案,按你的要求,我把五个方案都带来了。”
“哪五个?你慢慢说,我们慢慢分析。”
“好。第一,以峡里河农民文化艺术团团长肖芳,副团长郑长伟,节目主持人郑千筱的名义立碑。”
我听了眼前一亮,把所有复杂尴尬的问题一笔带过,不仅巧妙地回避了敏感的身份问题,而且几乎恰如其分表达了想要表达的意思,可以说是神来之语啊!
看来,关起们来想问题,远远不如开门纳谏效果好啊!
我忍不住赞叹道:“还是民间有智慧啊。”
“第二,以峡里河农民文化艺术团的名义立碑。”
“这个也说得过去,你接着说。”
“第三,以峡光中学全体师生的名义立碑。这是学校的强烈要求。”
“理由呢?”我问。
“千部长是他们学校的正宗老师,临去世前,又专门交待、安排重建峡光中学,对学校关怀备至,全校师生强烈要求跟千部长立碑,校领导很顽固,说是全校师生的一致意见,毫不妥协,迫切希望上面能采纳。”
“第四条方案呢?”
“峡光中学和峡里河农民文化艺术团共同立碑,峡光中学排在前面,因为是先有千部长在学校教书,后来千部长才认识肖芳,才有农民文化艺术团的,这是双方讨价还价的妥协方案。”
“第五条是什么?”
“以峡光乡党委和政府的名义立碑,这是乡里摆不平两家单位提出来的折中方案。主要理由是,峡光中学和农民文化艺术团都在乡里的地盘内,干脆以乡党委乡政府的名义立碑算了。”
我问:“乡里有没有倾向性的意见?”
“没有。”桂部长回答。
“桂部长,我们私下里聊聊,你觉得,你倾向于那种方案?”我问。
“我倾向于第一条方案,这条方案应该是最接近千部长想法的方案,尤为可赞扬的是,这条方案很切合目前的实际,很好、很艺术地避免了身份上的认同问题。用你书记的话说,充分体现了民间智慧。”桂部长回答说。
“如果我们按你说的第一条方案立碑,你觉得效果怎么样?”我问。
“一般,或者说不怎么样,峡光中学肯定会闹翻了天。”
“这极易伤害峡光中学师生朴素的感情啊。”我说。
“是啊,我也觉得是,有些事情是万不得已的。那你觉得应该怎么立碑呢?或者,你倾向于哪一条呢?”桂部长问我。
“就我们私下里谈心说,我不倾向于五条中任何一条。我觉得应该这样立碑,爱人肖芳,女儿郑千筱立。我觉得,这更接近千部长的本意。如果千部长能在天堂看见,肯定会很满意,肯定会发出会心的、幸福的微笑。”
“可真要这么立碑,行得通吗?”桂部长问。
“当然行不通,即便我是县委书记,或者是千部长的遗嘱执行人,我也不能、不敢这么立啊。身不由己啊,我只是说说而已,真心回答你的问题而已。”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