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月光县的长途公共汽车行驶在弯弯曲曲的柏油马路上,我眼望窗外不时变换的景物,思考着即将开始的工作。
“千万不能蛮撞,要冷静,要冷静。”我不停地告诫着自己。
中途汽车出了点小故障,耽搁了半个多小时,继续前行。
午后十二点多钟,汽车在一处小镇上的一家小餐馆停了下来,我和乘客们一道在大厅吃饭,司机被小餐馆老板领到里面的小包间吃饭。结帐时,有些乘客叫嚷着菜不好吃,价钱贵。老板娘只是一脸的陪笑,说欢迎下次再来,下次包你满意。
上车时,车上多了几个新面孔,都是年轻男子。
汽车接着赶路,乘客大都打起了盹。
今晚就可以赶到月光县了,我放松下来,昨晚几乎一宿没睡,感到十分疲倦,慢慢闭上了眼睛,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叫喊声把我惊醒。
“哎,起来,都起来,把钱掏出来。”两个男子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刀子,逐一拍打着乘客。
我大吃一惊,肩膀被拍得生疼。这不是中午上车的几个人中的两个人吗?环顾车内,一些人露出惊恐的表情,极不情愿地掏腰包;一些人露出愤怒的表情,迟迟不动。
明火执仗,明火执仗!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我感到愤怒,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我又对单枪匹马赴任感到有些后悔,随后又恢复了镇静。
我意识到,真正考验一个县委书记的时刻到了。而此时的我,此时的县委书记,除了这一车素不相识的乘客和一副三十多岁的身体外,几乎一无所有。
“快点,快点,再不快点老子就不客气了。”一个稍胖的歹徒,用刀抵着一个年轻乘客的喉管,威逼着他。
年轻男乘客慢慢举起了手,其沉着镇静的样子让我有些吃惊:“我给还不行吗?”
稍胖的歹徒放下刀子,年轻男乘客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钱包,递向歹徒,正在歹徒接钱包的一刹那,这年轻男乘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歹徒的手,将胳膊扭到歹徒的背后,夺下刀子,对着歹徒的脖子,向着司机喊道:“快,把车开到附近的派出所去!”
正喊着,一个歹徒从座位上站起来,持刀直向年轻男乘客背后捅去,锋利的刀子深深地扎进了年轻男乘客的身体。
年轻男乘客用最后的力气,将刀子向稍胖的歹徒刺去,刀子刺中了稍胖歹徒的肩膀。
这位英勇的男乘客后背血流如注,慢慢倒下去了。
“不准拍照,不准用手机,谁用就要谁的命。”歹徒举着带血的刀子叫嚷着,他的左手臂上有一条刀痕。
车厢里骚动起来,一下子又忽啦站起来几个歹徒,歹徒总共有五人,都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
“快掏钱,不掏把你们都杀光。”歹徒们举着刀子吼叫着,挨个要钱。
乘客纷纷掏着钱,有些女乘客还摘下了项链、耳环、手镯。
我,一个年轻的县委书记陷入了极度愤怒与悲伤之中,冲上去吧,不仅不能保护全车乘客,使乘客免遭洗劫,而且也不能保护自己,还有可能一去不回,创造省委派出的第五任县委书记上任的最短记录。不冲上去吧,又失去一个共产党县委书记的职责,神圣的职责。
一些乘客知道清晨送行的一幕,以奇怪地,甚至有些失望、有些哀求、有些愤怒、有些鄙夷、有些无奈、有些伤感、有些期待的目光望着我。
真正考验我的时候到了。
凛然正气充满了我的胸膛。在刀子的威逼下,我无所畏惧地站了起来,厉声吼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我缓缓地,然而更是坚定地向车前方走去,前面车门旁边的窗户正敞开着。
“你他妈的是什么人?你想找死!”一个歹徒用刀直逼着我,拦住了我前行的脚步。
“我是本省月光县委书记常小刚,放下刀子,跟我到县公安局去,争取从宽处理。”我依然严厉地说。
“哈哈,县委书记坐这个破车?你他妈的神经病!”歹徒们狂笑起来。
“司机师傅,把车开到就近的派出所去。”我没理会歹徒的淫笑,向着司机高喊道。
仿佛这一切司空见惯,仿佛与他无关,仿佛保命要紧,在刀子的威逼下,司机依然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子。
“你他妈的找死,让老子给你留个纪念。”一歹徒举刀恶狠狠地从我的左臂划下去。
血流了出来,我感到钻心的疼痛。
我忍痛大喊:“司机师傅,把车开到派出所去,听到了没有?!”
“少跟他啰嗦,送他回老家!”一个歹徒叫嚣着,另一个稍胖的歹徒一手捂着刚才被年轻男乘客刺伤而流着血的肩膀,一手举刀向我胸前刺来。
乘客中发出了尖叫声,有几个女乘客哭了起来。
我强有力的手捏住了歹徒的手腕,歹徒的刀子在我胸前乱晃。
“注意后面!”有乘客惊叫。
我猛回头,看见背后的歹徒举刀向我刺来。
“慢!”千钧一发之际,我使出平生所有的力气大喊一声,这声音似乎比三国时期燕人张翼德的声音还要“声如巨雷”,还要震慑人心。
趁歹徒迟疑的当儿,我抬起受伤的左手臂,指向窗外:“你们看!”
歹徒不知是计,忙向左窗外望去。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脚踏上车门边那位英勇的男乘客空出的座位,飞身跃向窗外。再犹豫我就会被剁成肉酱,既救不了乘客,也救不了自己。
汽车依然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感谢苍天,我落在一个比较松软的土坡上,沉重地“哼”了一声,然后顺着惯性滚下坡去。不远处有一个小村庄,大概是小村庄上的几个人围住了我。
我全身是血、是泥、是草,加之刚才从车上跳下来用力过猛,全身像散了架似的,既软弱无力又疼痛无比。
我强忍着疼痛,想找手机报警,可手机怎么也找不到,可能是跳车时从口袋里甩出去了。
我问围住我的村民:“你们谁有手机?”
都摇头。
“这附近有没有电话?”
又是摇头。
“这是什么地方?”
“青湖村。”一个村民答。
“归哪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