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昊在茶楼中喜不自胜,那位光顾过常记茶楼的李哥也就是李世民,却正坐在书房内沉着脸。
常昊今日的一番话,虽然有理有据,但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最主要的,就是那句骂他的话,让他心中原本觉得常昊说得有道理的感觉,荡然无存。
明明是李建成、李元吉余党贼心不死,在朝野内外搅风搅雨,自己这么做最多算是被动反击,怎么就成了不体恤民生,还得被当面骂太蠢?
“陛下,詹事主簿魏征魏大人求见。”
门外传来了内侍小心翼翼的声音。
“魏征?”李世民眼前一亮,连忙坐直了身子:“快请魏大人进来。”
魏征是东宫旧人,又素来坦诚直言,和自己说话也从不藏着掖着,自己倒要问问算是半个局内人的他,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
“臣詹事主簿魏征,见过陛下。”
随着内侍的通禀,魏征脚底踩着风,雷厉风行地走进了书房。
他长相平平无奇,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配上及胸的长髯,颇有威严。
行礼过后,魏征没等李世民说话,便抱着笏板朗声道:“臣有本启奏陛下,请陛下叫停对废太子余党的捕杀,否则民不聊生,天下恐复又大乱!”
李世民正藏了满肚子的憋屈准备朝魏征诉说,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
“怎么,连魏大人也要指责朕?”
李世民沉着脸,眼中的寒意一闪而过。
也?
莫非已经有比自己还不怕死的,已经向陛下上奏了?
对面魏征微微皱了皱眉,紧接着正色道:“陛下冤枉臣了,臣只是提醒陛下,做事需张弛有度,不能矫枉过正。”
魏征说话,一副说教的模样。
偏生李世民就吃这套,每次听魏征的话都能听进心里,点了点头没有急着发脾气,继续听着。
只听魏征语气稍微和缓了些:“陛下聪慧,但在许多事上难免一叶障目。”
“就拿捉拿废太子余党一事来说,陛下下令不得扰民,可此事事关大唐的千秋基业,从三省六部到府衙再到坊市的武侯,必然会将搜捕一级级加严加重,以求不出错误,不受责罚。”
“听闻陛下今日也曾出宫微服私访,不知陛下所见的长安城,是官民秋毫无犯,还是百姓噤若寒蝉?”
魏征的话循循善诱、有理有据,李世民听着,不禁点了点头。
他今日所见,的确与颁发搜捕圣旨时的初衷相去甚远,而且各级衙门层层加码的事情,他稍一思索,便知道确有其事。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悦,毕竟他的本心是好的,这件事也不能怪他吧?
“臣知道,陛下会觉得圣意无误,只是众官员领会有误!”
魏征仿佛看穿了李世民的内心,继续道:“可陛下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大唐的万乘之尊,一言一行必须从天子的角度考虑,各级衙门的层层加码、百官借题发挥的相互攻讦必须都考虑在内,如此才能成就一代明君。”
说着,魏征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通过内侍呈了上去。
“陛下请看,这是臣近日收集的线索,自陛下下令搜捕废太子余党以来,长安城的秋税比之去年下跌了足足六成,另有百姓数百户五千余口迁出长安避祸。”
“另,起居郎宋大人、令史常大人等一十七位陛下亲口赞许的年轻臣子,就因为曾与废太子有来往,已经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锒铛入狱!”
“现在的搜捕贼党,已然成为了官员们党同伐异、官兵胥吏们扰民害财的乌烟瘴气景象!”
李世民接过内侍呈上的纸张,听着魏征的话,终于变了脸色。
百姓和年轻官员,是他治理江山的宏伟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两环,眼下都出了问题,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常昊在茶楼说的话,毕竟是一家之言,远不如魏征给出的大数据实证说服力大。
李世民仔仔细细看完纸张上的数据,心中的憋闷顿时消散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