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影勉强笑道:“太太,是这么一档子事儿。先头太皇太后在的时候曾经赏给老爷一位姨奶奶,后来病故了,您知道吧?”
沈夫人点了点头,只听霞影复道:“这位姨奶奶的母亲和妹子来了,说给老爷太太请安。依奴婢说,您以前没见过,今儿也不用见了。既然来了,是他们的好意思,奴婢去打发了,您看成不成?”
沈夫人听见了道:“我见见没什么,落下闲话倒不好了。”说完让月影去请进来。谁知月影去了片刻,回来道:“太太……老爷刚刚回府了。老爷听见姨太太的家人来了,叫人带那老太太歇息,在外面书房里见了姨奶奶的妹子……”
沈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说他自个儿见了?”
月影悄悄看了看霞影,“是……”
沈夫人道:“我知道了。”
月影又道:“太太……您不过去瞧瞧?”
沈夫人一笑道:“我去做什么?牛皮灯笼?”月影听了心知这话没法儿接,借故出去了。霞影笑道:“太太,未必是您想的那样。”
沈夫人慢慢坐下,在镜前摘首饰,“有句俗话,叫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霞影上前帮她摘耳坠儿,笑道:“好大的酸味!”
“哪里来的酸味?”沈江东走进来笑道,“我怎么没闻到?”
霞影抿嘴一笑便出去了,沈夫人道:“你哪里去了?可仔细我要审你!”
沈江东把大衣裳绎脱坐下笑道:“那我完了,夫人要审我,我怕是要把背后说了什么对上不敬的诳话都招了。”
沈夫人转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我会产生误会?”
沈江东一笑,“我知道啊。”
“你知道还笑?”
“就是想看看,夫人你究竟会不会误会。”
沈夫人听了站起身来就去取壁上挂的短剑,沈江东连忙撤身,口里笑道:“正月里动兵刃,不吉利的。再说了,我可打不过你,动起手来不公平。”
沈江东见玩笑开过了,连忙道:“实话告诉你,她姊姊在的时候她就有了人家了,现在盯着我的人可多着呢,我可吃不起弹劾。她姊姊走的时候我不在府里,我回来的时候丧事都处理妥当了。这些年她家总躲着我,今儿忽然上门了,我就是想知道她姊姊走前有没有跟她说什么。”
沈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当年给你做媒的是太皇太后?她姊姊可能知道太皇太后的事?你问那个做什么?”
“太皇太后走了以后,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沈江东道,“我总觉得太皇太后与端王达成了某种默契,但是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和嘉国府有关系。”
沈夫人道:“听你的语气,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姊姊什么都没告诉她。”
沈江东点点头。
“那她家上门,为了什么?”
“家计不好了,想着来走走。”
沈夫人道:“她妹妹还没出阁吧?你也应该给份嫁妆。”
沈江东笑道:“已经给过了。这些事你别管了,原本都和你不相干,我来打发,这几日你也忙坏了,多歇歇。”
沈夫人道:“你家的旧识,我还懒怠管呢。”
沈夫人前番心里已经存了答应皇后接手府军卫之意。她想自己故虽做不到自立门户,将来也能勉强算是一方势力,强似事事倚仗嘉国府余荫。于是过了正月初十,沈夫人穿了礼衣,把鬓笼得松松的,头顶插着正凤,一早就往宁华殿去面见皇后。
这日皇后无事,正看着云初等人收拾上元节要穿的灯景补子衣裳。沈夫人进来见了礼,只见皇后穿着莲青大袖衫,底下是月白挑绣裙子,用六根金簪子绾住了头发,耳边戴着一对金丁香。
皇后请她坐,雨初上了茶,两人摒退众人,沈夫人道:“那件事情,我已经想好了。”
皇后问:“果真么?”
沈夫人郑重颔首,起身举手加额,行了一礼。皇后微微一笑,亦起身还了半礼,轻声道:“既然如此,但愿从今往后,一切顺利。”
沈夫人道:“借殿下吉言。”
皇后唤了菱蓁来,把府军三卫方銙交托给沈夫人,复道:“正月里你府里琐事多,朝里现下封印,一有什么动作,容易被察觉。我先把瓦子街那边汲古阁的契书过到你的名下,只当是你出钱置办的产业。余下的事,过了十五再说。”
(偏种竹11)
“没错,我们就是这样筹划的。你也知道当年府军卫是沈沅西的夫人辅助你母亲一手改组的,沈夫人最熟悉京卫暗哨,黑白两道都还买她的帐,所以这次叫她回来,一同商议如何才能在以保万全的情形之下引蛇出洞。”
“昨晚人抓住了?”
“人是抓住了,不过昨天出了一些意外。”
太康公主连忙问:“所以您不是有意算计沈沅西的出了意外?”
“。当然不是。其实昨天差点就唱不下去戏了,蛇还没出动,就被人闷死在洞里。”
“这话是怎么说?”
“昨天晚上我到你那边去的时候,看着安安静静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不是在城外看见过你舅舅吗?说来也巧,沈沅西的夫人回京,查了半天都没查出你舅舅的下处,可是就在那天白天刺客踩点的时候,被你舅舅发现了一个刺客,你舅舅就把他抓了,无声无息的扔沈沅西那里还留了个字条。”
太康公主听了有些失望,又道:“那刺客有几个人?就抓了一个,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刺客应该有三个人。沈沅西哭笑不得,使了一点计策,让那人脱了身。其实我们都担心,白天已经打草惊蛇了,他们也许晚上不会再来了,谁知他们不甘心晚上。果然自投罗网。”
“那您说出了意外究竟是什么意外?”
今上叹了口气道:“抓到了三个刺客,有人供述他们不止三人,还是排查没有一网打尽,此为一个意外。还有一个意外是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搜出了,布防的密文和图样,这些东西按说他们探查清楚了不应该再带在身上,他带在身上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攀扯,说东西是沈沅西给他的,所以今日便有了这骑虎难下的局面,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有疑虑。若非你心中存有疑虑,册封礼那天你也不会跟着我和沈沅西。你母亲改组府军卫时,希望身边的人能够一展所长,这才有了今天的元凌波。如果你母亲还在,她一定希望你能够有所作为。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可是你爹爹还没有老糊涂呢。爹爹相信你能拿捏好其中的分寸,你能做到吗?”
太康公主听了这话,神色终于缓和下来,“能不能做到现在也不好说,但是爹爹近来的行事这么急躁,您要是现在就让我去做什么,我肯定做不到万全。”
说完,她忽然又追问了一句,“当年九叔的事,爹爹为什么不及时斩草除根,反而要给他们留有余地呢?”
今上叹了口气道:“敬王他们那么多年,一步一步做了那么多事,想要一朝除净,并不容易。你爹爹也怕千秋万古名。来这世间走这一遭,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一个‘名’字。”
太康公主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来道:“我不在乎什么千秋万古名。爹爹叫我做什么我一定努力去学,努力去做,只要爹爹肯信我。”
沈家出事,英国公府、承平伯府、武定侯府都遣人致意,竟然没看出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沈江东像没事儿人一样坐在练波楼上看闲书,清嘉安顿好了府里的下人也走到楼上来笑道:“有意思的书都被母亲拿走了,你在看什么呢?”
沈江东笑道:“我在发呆,一个字都没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