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野雪却强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江湖人,早习惯聚聚散散了,各奔前程,有什么可送的。将来他要是在江湖上闯出祸事来,我还要专门跑去教训他呢!”
众伙计们心里好笑,嘴上却也都不说破,只随声附和了两句。
货船起卸完了,便离了浮桥,乘风而去。木小二向江月容和石老三招着手,喉咙里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江月容也向木小二挥手作别,却听到身旁的石老三隐隐啜泣了几声。
“这小子,总算走了。”他虽说着刻薄的话,喉咙里却哽咽着,“今后那大和尚门下,又剩我一个徒弟了……”
“大师!船开了!”众伙计忽然对野雪叫唤起来。野雪心头一惊,急忙回头望去,却见那木小二远远地朝着他招手。
“和尚师父!我走啦!”偏在看见野雪的时候,木小二这话喊出了喉咙。
野雪甩了甩僧袍,向船上的木小二抱了一拳,高声喝道:“回去了,记得多吃些肉!”
这对师徒,遥遥对着喊了两句,便被滚滚江声淹没了言语,只望着彼此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大师……”那些伙计们围着野雪,小声叹道,“原来你也会哭啊……”
“哭什么哭,我哪里哭了,不过是江风迷了眼罢了!”野雪呵斥道。
五十年后。
光绪二十六年,天津城外。
烽烟滚滚,遮天蔽日。
一骑浴血的老兵冲入中军帐前,滚鞍下马,趴伏到地上,对身前的大将哭喊道:“聂将军,大家都撤了,没有援兵了……”
全军将士,听了这句话,都沉默了下去。
那大将叹息一声,转头望向了西方,大清国京城的方向。一片荒原,只有黄土风沙,不见亭台楼榭。他又看向东方,八国雄兵虎视眈眈,正向这片孤军席卷而来。
“聂将军,我们也逃吧……”那老兵喊道,“孤军守了这么多日子,已是莫大的功劳了。别人都逃了,单靠我们,打不赢啊……”
那大将微微闭上了眼睛,忽然想起了儿时的几段碎影。
武昌城南的一片老林,他记得有块小土坟埋在那里。
武昌城东的一座破庙,他记得有三座石碑立在那里。
武昌城外的几个码头,他记得有个胖和尚曾行走在那里。
“只要身后还有要守护的东西,就一步也不能退。”不知为何,他忽然响起了许多年前听过的这句话。
那大将牵来一匹战马,跨上了马背,向着八国大军横刀而立。
“聂将军,去不得呀!”那老兵急忙拉住了马鞍,哭喊道,“这么冲过去,不是送死吗!”
“你们若要走,便现在走吧。”他轻声说着,脸上却扬起一丝癫狂的笑意,“若愿意再留一会,便是你们的福气——要你们看看,本将这辈子最威风的时候!”
说罢,他一夹马腹,挣脱了那老兵,挥舞着长刀,向敌军冲杀而去。
斜阳余晖下,却似乎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戴着一顶硕大的帆布帽子,舞着一杆晾衣杆似的细木菜刀,眼神中却是无畏的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