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工头,是码头上的一个恶霸。他纠集了一伙流氓,四处拐走街头的孤儿乞丐,逼迫他们去码头做苦力为自己赚钱。对这些抓来的苦力,他不给一分工钱,只给些酸臭的饭菜喂饱而已。他常常带着伙计们对这些苦力随意打骂,有时是因为这些苦力想要逃跑或做错了事,有时只是单纯因为他在外面受了气想找个人发泄罢了。
秦狼是习武出身,能受得住工头的殴打,对这些苦也不以为意——他从出生起,就吃了太多苦,早已无所谓了。但有一天,秦狼发现这些苦力里有些还是孩子,十二三岁年纪,因长年吃不饱饭而骨瘦如柴。这些孩子,也是那工头从街上带回来的,或许有些是拐过来的。他们原本身子就弱,干不了太多重活,手脚也不如壮年麻利,常常做错事。而在这码头上,一丁点过错都会招致工头和伙计们的暴打。那些孩子夜里哭泣的声音,时常让秦狼想起许多年前的月容。
于是,每到这些孩子挨打的时候,秦狼便会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他们。拳脚大都打在秦狼身上,他也一声不吭。他曾对江南鹤许下承诺,决不再对任何人动武,因此也从不还手。久而久之,工头和他的跟班们都知道这个哑巴是可以随便打的,几乎每天都会打他一顿。就这样过了三年,尽管身上早已遍体鳞伤,秦狼却从未想过离开这个码头。
只要留在这个码头,就能留在武昌城。而秦狼知道,月容就在武昌城外。
一天的苦力结束后,秦狼会等工棚里所有人都入睡,他便悄悄跑出工棚。做刺客多年磨砺出的武艺,能让他在深夜的码头来去自如而无人察觉。
每天夜里,他都会跑去武昌城外,一个叫吕家村的地方。吕家村外有一片树林,其中有一棵高大的树,站在树顶上能看得到吕良家的院子。那棵树虽高,但以秦狼身手,爬到树梢并不费力。于是他每夜都爬上那棵树,远远守护着月容,以防在月容熟睡时有歹徒或野兽接近。有时,他会期待月容突然走到院子里来,在深夜月色下朝自己的方向望一眼。但三年来,月容一次也没有走出来过。
天微亮时,秦狼便潜回工棚,沉沉睡去。他常常因为起得晚了被工头痛打一顿,但他从无抱怨。
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年,直到那天,江南鹤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江南鹤扶着秦狼的肩膀,深深低下头,对秦狼说: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秦狼惊慌地拜伏在地上,身体因哭泣而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压抑不住。
江南鹤告诉他,自己要重组江门。他不会再让任何一个江门子弟受人欺辱。
江南鹤取出一把匕首,放到了秦狼面前。
“今天夜里,收拾好一切。明日,我在旧宅等你。”
那天干完活的工头回到工棚,却找不到秦狼的踪影。工头恶狠狠地咒骂了许久,发下毒誓,若再见到那哑巴,必定要把他活刮了,沉到江底下去。
那天夜里,下起了雨。
工头摸黑起床,走到工棚外对着长江小解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凌厉的一刀眨眼间抹过工头的脖颈,血水喷涌而出。
工头惊恐地捂住了脖子,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音来。
又是几道刀影掠过,工头的手脚顿时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工棚外。他的手脚筋都被挑断了,再也使不出力气来了。
工头挣扎着回头看去,只看到大雨中,秦狼的眼神闪着凶恶的光,又看到秦狼的身后站着那些常常被他殴打的孩子们。
秦狼没有再理会工头,擦了擦手中的刀,走向了工棚里。他身后的孩子们如疯了一般扑向工头,拳打脚踢,将这些年所受的屈辱和着暴雨宣泄而出。工头喊不出声音来,工棚里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惨叫声。
但那夜的电闪雷鸣,掩盖了许多声响。
第二天早上,码头上的人惊恐地发现,一个工棚里向外渗出了血水,混杂在雨水里冲进了长江。
衙门官差进入工棚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如人间炼狱般的恐怖景象。到处是血污和尸体,发出阵阵让人反胃的腥臭。
没有人知道那天夜里,工棚里到底死了多少人。码头工人间的说法是,夜里来了一个厉鬼,把工棚里所有的工人全都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