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之中,左芷允看着面前那一沓诗集,心中不安的厉害。
她知道她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把这些全部都交给左玄就好了,可是她又生怕这一大叠的资料之中会有涉及到颜书畴,甚至是涉及到定北侯府的部分,如果因为自己给左玄的这些资料,他受到伤害,或者牵连他的家人受到伤害,这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若是不可得,她也只盼着他余生安好,而不希望他背负着艰难险阻而活。
左芷允想着,放下那一叠的纸,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之中翻找着,她记得那种特殊的药水她是带着的,她出来之前,母亲特意叮嘱了她,让她带上这种药水,万一在凤启遇到危险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所以,她便带着了。
包裹被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依旧没有找到那个药水,左芷允不免有些急躁起来。
而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月牙快步走了进来,“公主。”
“别来烦我,先出去。”左芷允心中烦忧,对着月牙出声道。
“不是,公主,四王子在过来了。”月牙急忙道。
“他来了?这么快?”左芷允急的不行,原地转了两圈,一时也没了法子,看着那一叠纸,只能咬咬牙,抽出了一部分,藏到了自己衣柜之中,这才将剩下的纸重新整理好,放在原地。
“公主,你……”月牙看着左芷允的行为,惊得不行。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资料啊,如今她竟然私藏了一部分,难道公主就真的为了那个颜书畴要做这种对不起西戎的事情来吗?
月牙虽然震惊,可是左玄的脚步声已经近了,她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装作寻常,侍候在左芷允身侧。
不一会,左玄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房门口。
左芷允抬眸,略带惊讶地开口,“四哥。”
“嗯,”左玄走了进来,看向月牙,“你先出去。”
“是。”月牙应着,快步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扉。
“见过姑母了?”左玄开门见山。
左芷允眼神略暗,想起那个被困在凤启宫中的姑母,有些心伤,“她过得很不好。”
可是很显然,左玄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呢?”
左芷允看着他的反应,心口酸涩。
果然,一如姑母所说,也许她们根本没得选,她们贵为公主,可是在自己的父兄眼中,她们不过是一枚高级的棋子罢了。
收起神伤,左芷允将那一叠纸递到了左玄的面前,左玄急忙一把接过。
“姑母说了,为了掩人耳目,她用了特制的药水。”左芷允解释道。
“知道了。”左玄应着,小心地将那一叠纸放进胸口的位置,然后突然看向左芷允。
左芷允被他看得有些慌乱,难道自己私藏了一部分被他发现了?不应该啊,他应该不知道原本有多少才是啊。
左芷允想着,没有留意到左玄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舍。
等她再抬头时,左玄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明日你再一趟宫,去拜见一下太后吧。”
“是。”左芷允不疑有诈,恭声应道。
只要他没发现自己私藏了就好了。
“好了,那你歇着吧,我先走了。”左玄说着,快步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寝宫。
“四王子,”巴旱快步迎了上来,“东西拿到了吗?”
左玄从胸口处拿出了那一叠纸,“姑母仔细,表面写了诗集,要用特制药水才能显示里面的内容,你妥帖收着,回去以后再细细研究。”
“是。”巴旱急忙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好。
“父王真的要把她丢在这里?”愣了片刻,左玄突然出声问道。
“是。”巴旱闷声应道,语气之中也尽是不舍之意,“大王说了,若不把公主留下,您也不可能轻易走得了,凤启王虽然不会对您怎么样,但是唯恐他用各种方式拘着您在华京,表面为客,实则为质,成为大王的掣肘。”
“那缥缈呢?父王舍得?”
“大王说了,西戎公主,出生起就肩负着这样的责任,凤启王不会杀她,明日公主进入宫中,我们便乔装出行,出城处已经有我们在凤启的暗线帮我们买通了守卫,只要出了城,就会有马车在城门外接应,我们一路回了凤启,等凤启王发现我们离开的时候,便应该追不上了。”
巴旱细致地跟左玄说着计划。
他知道左玄心中其实不舍左芷允,可是大王的命令,无人敢违抗。
“我知道了。”左玄说着,走到书案之前,呆坐了半晌,还是提笔写了几个字。
‘你母妃与弟弟,我定会护好。’
写完之后,左玄就将那张纸方正叠好,想着寻个机会塞到左芷允身上,至少让她在这里待得能够安心一些,让她知道她后顾无忧。
—
晚间。
倾云苑。
这段时间张氏闭门不出,好似与整个侯府彻底隔绝了一般,但是即便如此,颜卿盈被太子一剑穿胸,残忍杀死的消息还是悄悄渗透进了这一座略显荒芜的院落之中。
消息传来的时候,张氏正在捣着草药,昨日夜里用热水不小心手上烫出了一个燎泡,痛得很,想臼些草药敷敷。
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动手了。
一个被禁足的姨娘,一个失了儿子的姨娘,在这个偌大的侯府之中终究什么都不是,那些个丫鬟个个都是鬼精,在她得势之人一个个巴不得争着到面前伺候,在她失势之时,在府里有些关系的都换了地方伺候了,没关系的虽然留在这院里,可也都是能不到她跟前伺候便不到她跟前伺候了。
就连一直伺候自己的洛梅,在看着自己彻底失势之后,心思也越发活络了起来,但是她毕竟是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那些小丫鬟易主容易,她这样的大丫鬟想要易主反而难了,所以也只能一直陪着自己待在这倾云苑里了。
人虽留着,可是该做的事情,却越发会偷懒不做了。
张氏叹了口气,继续臼着草药。
她早该习惯了的,侯府深院之中的丫鬟本就是惯会见风使舵的,她得势时有多少人巴结,如今就该有多凄凉。
草药臼的差不多了,张氏取了一些,刚准备敷在自己手指上那烫伤的地方,就见着洛梅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张氏抬头看了她一眼,连问都不想问。
现在这侯府不管出多大的事,都与她无关了,像是颜卿霜的居竹苑被围,颜卿霜被封为县主,这些事情不管自己想不想听,洛梅总是会来告诉她,她也总是听过就罢了。
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力气去争?
儿子被废,女儿嫁入东宫,为了一个男人,甚至对自己恶言相向,这种境况之下,即便内心深处还是嫉恨杨氏凭什么能过的这么好,可是又能如何?
“姨娘,姨娘,不好了……”洛梅跑到张氏面前,难得地跪了下来,眼眶泛红。
张氏看着她这般样子,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住。
她许久不曾跪过自己了,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张氏还是缓缓地问出了口,“有什么起来说。”
“姨娘,姑娘她,她……”洛梅说着,喉头哽咽,虽然这段时间,因着雎尔的死,又因着蓝衫的事,她确实起过背主的心思,但是颜卿盈到底是她看着养起来的,如今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竟然还是震痛的,“姑娘,她没了……”
张氏手中的草药落在桌上,溅起几滴淡绿色的汁液,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