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浔生目光难得柔情万分,看着她,轻轻将她放到床榻之上,看着她一身亵衣的模样,心思晃动,一把抓过锦被,将她裹了个严实。
后背靠上软实的床榻,颜卿霜立刻翻了个身,蜷作一团,安然睡去。
凤浔生看着她那副模样,眼光越发柔和,轻靠在一旁,守着她,不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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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居。
七弦回到院中的时候,颜书畴正在月下舞剑。
行军打仗,有时候总要与将士们一起饮酒,所以颜书畴酒量一向不错,晚间那几杯酒对他来说,如饮水一般,若不是心绪不宁喝得急了些,甚至都无人能看出他此刻饮了酒。
剑随意动,颜书畴身形洒脱,如月下起舞一般,七弦看着,一时有些看痴了。
她自幼便跟着颜书畴了,那会颜书畴也还是个孩童,可是那时候的颜书畴便已经满嘴的礼义廉耻了,是啊,她家少爷一贯都是这样的,清心寡欲,一直到如今,也不曾见他有喜欢过哪家姑娘,唯独对她这个贴身跟着的侍婢,信任有加。
其实颜卿霜问的对,她哪里会没有这般心思,任何一个侍婢,在颜书畴身边待久了,都会起敬仰之心,都会起那不该有的心思的吧。
只是她自知这心思断然是不该有的,也断然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的,所以只是深压在心底,这般守着他,便已足矣。
只是,以前颜书畴没有喜欢的女子,所以即便知道他日后定会成婚,他们这个院子早晚会有主母,但是只要少爷对主母没有情意,她自然也不会太过难受,她还是可以安心侍奉一旁,侍奉一辈子。
可是前几日,她在整理少爷的书案时,却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一张画纸,虽然撕碎了,但是还是看的出来画的是一个绿衫女子。
他怎么可能会去画一个女子,七弦不住地安慰自己,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却又如何骗得过自己的心。
少爷动心了,虽不知那女子是何人,但是七弦知道,定是如此,而她自以为靠的少爷这般近,知晓少爷的一切,却根本不知道他的心,半点都不知。
而这一切,她甚至无人可说,这一切的苦水,她只能默默地咽下肚,在少爷面前,还是只能如往昔一般,不能有任何异常。
少爷心思敏锐,自己若有异常,他定能发现。
只是这些日子,她装的好生辛苦,尤其是只有他们二人独处书房之时,他安静习字,她一旁磨墨,那种场景,总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妄念来,她甚至想过,哪怕少爷对自己有一丝情意,将自己收作通房,她都会甘之如饴。
可是没有,少爷好似对她就一如对知书一般,亲厚有加,却没有半点儿女私情。
亲厚,无非是因为她与知书都是自幼便跟着他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了。
自己如今已经十六了,与知书谈笑间,知书甚至说了少爷要与她说一门妥帖的亲事。
七弦想着这点点滴滴,一颗心揪成一团。
她从未想过要嫁人,除非这个人是少爷。
“你傻站着干什么?看愣了?”
知书的声音传来,七弦急忙收回思绪,装作寻常道,“少爷舞剑的样子确实让人移不开眼。”
“我看你是少女怀春了吧,少爷如今玉树临风,翩翩公子,你日日与他这般亲近,是不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了?”知书与七弦是一起长大的,平日里互相取笑也是经常有的,所以知书这会说着,也没觉着有何不妥。
“这般话语你都敢说,你……”七弦气急了,愣了半晌没说出话来,眼眶含泪,跑了开去。
知书顿时傻了,他怎么了,就把她气哭了?以前不是一直都这般开玩笑的?
知书想着,突然双眉猛地蹙起,这个死丫头,该不会真的……
看来这些日子,自己该盯紧些她了,看她这般样子,别生出事端来。
知书正想着,冷不丁看到身侧一个人影,下意识转身,却看到颜承荀站在了那里。
“侯……”知书急忙行礼,却被颜承荀抬手制止了。
“你下去吧,都别通传,别打扰他。”颜承荀看着知书出声道。
“是。”知书应着,退了下去。
颜承荀这才走到石凳处坐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舞剑。
颜书畴,如今才十七岁,可是身上的荣誉却已不少了,已经超越了他年少之时了,确实是侯府荣耀,可是他性子执拗,又惯会压抑自己,方才他喝酒喝得那般猛,连颜卿霜都瞧出不对劲来了,他又如何能瞧不出。
这侯府里面,自己一双儿女的许多事情,他都知晓,只是有些想管,有些不想管罢了。
颜书畴舞罢收剑,一抬头就看到颜承荀正坐在那里,浅笑着看着自己,不由得快步上前,“爹,您怎么来了?”
“坐。”颜承荀看了颜书畴一眼,满是慈爱地说道。
颜书畴便应声落座。
“方才晚间,你娘喝醉了,惹你们笑话了。”颜承荀看着颜书畴,笑着说道,“她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付出良多,我欠她太多了,若是她年少时不曾与我,我不曾央着你祖父上门求娶,她如今是不是还是那个意气奋发的她,是不是就不会嫁入侯府,跟着我受这许多苦?”
颜承荀说着,看向颜书畴,“年少轻狂,以为相爱便该相守,如今回首才知道当时的想法多么可笑,若是都护不好她,就不该去招惹她,不该拉着她陪着自己一起共涉险途。”
颜书畴一开始只是默默地听着,可是听着听着,便觉得颜承荀这番话好似意有所指,不由得抬眸看向了颜承荀。
“可是娘如今很开心,能嫁给自己所爱之人,您又怎知她不愿意承受这些呢?若是当初您放手,却又如何能知晓她过得定会比现在好呢,若是她所嫁非人,您不是连护着她的理由都没有了?”
颜书畴看着颜承荀,出声问道。
“所以,你这是心意已决?”颜承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看着颜书畴,声音中满是严肃。
“爹,您此话何意?”颜书畴一惊,明明知道颜承荀是在探问着什么,可是在他说出那番理论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出声反驳。
“何意?你那般猛灌杯中酒,连你妹妹都看出端倪来了,你觉得爹就看不出来?”颜承荀说着,眸中的神色认真了几分,“若是换做是旁人,哪怕身份卑微些,只要还能说得过去,我都随你,可是她不行,你们不可能,你难道会不明白?”
颜承荀看着颜书畴,眼中再无半点笑意,严厉如斯。
颜书畴下意识地站起身了,“爹,书畴当真不知您何意,书畴心中并无牵挂,婚娶也自由父亲做主。”
“当真?”颜承荀见他不肯承认,不由得抬高音调问道,“若是当真如此,我明日便去与你议亲。”
“何故突然议亲。”
“你如今隆恩正盛,是议亲的好时机,先定下婚事,等你弱冠,便迎娶进门,有何不妥?”
“爹!”
“此事就这么定了。”颜承荀说话间,站起身,甩袖便准备往外走去。
“爹,你明知,又何苦这般为难我?”颜书畴攥着双拳,看着颜承荀,出声道。
“不是我要为难你,是你自己要与自己为难,西戎公主,你娶得?侯府娶得?你若不断了这个心思,早晚替侯府招来祸患,届时不止是你,整个侯府都会因你倾覆,你当真看得下去?”
颜承荀说着,转身看向颜书畴,眸光灼灼。
“爹,你养我至今,难道还不知我?我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绝不会让侯府沦为鱼肉。”
颜承荀听他这般说,重重叹了口气,也不再那般咄咄逼人,“情会乱人心智,你如今可以这般说,待她成婚之日呢,若是她嫁于凤启某位皇子,你该当如何,若是她婚嫁之后与夫君不睦,你该当如何,你真的能守住你那颗心吗?”
“若是她婚嫁,那她便与我再无关系,日子好坏,皆是她的事,我不会插手。”
“希望你说到做到。”颜承荀说完,轻叹了一声,“身上都是汗,进去换身衣服歇下吧,别染了风寒。”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颜书畴看着颜承荀的背影,无力感深深袭上心头。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所以他才在隐忍,努力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