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二年,正月十一,酉时,小雨,高阳郡国。
高阳西南,毗邻赵郡的官道边上,有片占地颇广的枫树林。此刻,树林深处,两百余铁甲军卒正照料着为数近千的骏马,以备随后的长途行军。他们正是昨晚从掘鲤淀启程南返雄鹰寨的纪泽一行。战马千匹可非小数目,为免麻烦,他们再度选择了昼伏夜出。
队伍中央,纪泽正在给一匹色泽纯黑的战马打理毛发,这匹被他命名为“黑子”的坐骑,是汲桑马场所劫众马中第二雄骏。至于第一雄骏的那匹,则是黑子身边的一匹枣红马,正由纪铁进行打理。那匹被纪泽恶趣味命名为“枣子”的骏马,已沦为纪铁的专有坐骑,但即便如此,全副武装的纪铁也仅能在其上爽不到一刻。
“将军大人,是不是又该准备出发了?”剑无烟的声音蓦然从纪泽背后响起,带着股小睡初醒的慵懒。
“大姐,以后能否不要在我背后突然出现,不打我也吓我啊。”纪泽面色一垮,不无抱怨道。
“哼,这是为了提高你的警觉,无偿训练呢。”剑无烟毫无愧疚,反而理直气壮道,“瞧瞧你,刚在清河闹了一场,又跑到范阳去抢了块地,四处没事找事,惹祸结仇,还不多加提防?”
“喂喂,您关心某家安危俺心领了,可污蔑某家没事找事就是您的不对了。”纪泽立即叫起了撞天屈,“俺在清河是剿灭马贼并惩罚其包庇者,在掘鲤淀亦然,这可都是侠义所在啊!”
“得了,你在掘鲤淀分明是想另辟地盘,贪心不足!”剑无烟嗔道,“经营雄鹰寨与西出抗匈皆非易事,还不够你忙的吗,何必如此辛苦折腾,你这心到底有多大?”
纪泽一愕,中二女侠也开始思考政治了嘛,眼珠一转,他作忧国忧民状,不无装逼道:“你当知道,掘鲤淀这汪大湖,渔产何其丰饶,一经开发,长期能容至少三五万人,若仅短期收容,只要有粮食,数十万也不在话下。大晋如今天灾兵祸,导致流民处处,士族官府却视而不见,纪某涉足掘鲤淀,非为个人野心,而是为了拯救更多受灾百姓,以尽上一份绵力。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某家济民之心,天地可表啊!”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好有道理的样子...”剑无烟听得一愣,居然真的陷入了沉思。
小妮子还是愣了点,叫哥给忽悠住了吧,崇拜哥吧,纪泽正自得意,忽有一名探哨军卒匆匆前来禀道:“大人,北方有群人直奔我等这里而来,像是三十多护卫正在追逐一名负伤之人。”
战马千匹事关隐秘,纪泽不愿为人所窥,他不假思索,连忙下令道:“近卫屯跟我出击拦截,左曲军卒原地看护马匹。对了,众人悉数蒙上罩衣面巾。”
当纪泽率人迎出半里,遇上探哨所报来众的时候,他顿时乐了。因为这帮人他见过,就在几日前的容城,正是一追一逃的范阳王府卫军与那名丐姓飞贼。只不过,此刻的丐姓飞贼远不如当日那般潇洒飘逸,却见他头发散乱,衣衫破裂,脸色苍白,最糟糕的是,他的左小腿上正插着一根羽箭,竟然被追得不及拔出。照此下去,流血不止的他,只有精疲力竭直至失手被擒一途。
尽管看着比自己帅的男子吃瘪是件爽人心脾的事,但纪泽毕竟曾有过那么一点点武侠情结,更兼闪出了挟恩图报、收为己用的念想,于是,他扬声喝道:“丐兄弟,过来这边,兄弟我罩着你!”
丐姓青年正处绝境,听得有人相助,也顾不得真假,立即奔着纪泽这边而来。迎面看见一大群身着黑袍,面戴黑巾的神秘人,他不由得脚步一滞。而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当口,后方一支羽箭已经带着尖啸直奔他的后心。他反应过来,立马奋力躲闪,但看其此刻的状态,想再避过此箭却是极难。
“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纪某人也动了,只见黑雕弓一张一弛,一支羽箭业已疾射而出。羽箭擦着丐姓青年的腋下,直迎其背后来箭。却听叮的一声,两箭赫然迎头相撞,一同栽落于地,在空中残留火花点点,更引发了随行军卒们的一通喝彩。
瞎猫碰上死耗子,这都能射中,看来丐姓飞贼理当欠某家一条命啊。纪泽手持黑雕弓,做气势磅礴状,高声喝道:“前方的朋友,这年轻人与某家颇有渊源,某家不得不救其一次,还请足下行个方便,此番暂且罢手,退出林外吧。”
慑于纪泽这方的百多人数,追兵未敢再行上前,但仅凭两句话就想让他们退走自不甘心。方才那名放箭者,看似也是对方首领,怒声喝道:“前面的朋友,我等乃范阳王卫军,丐空空那厮盗窃大王财物,我等正拘捕于他。尔等这般阻拦,难道是要与范阳王作对,为大晋王法不容吗?”
“呵呵呵,正因有所顾忌,某家才蒙着面巾,藏头露尾嘛。”纪泽毫无羞耻,不耐烦道,“某家虽心怀慈悲,不喜血腥,但若你等不识好歹,某家也不介意超度众生,多送几人去往黄泉。”
“噗嗤!”剑无烟失笑出声,一众近卫惭愧低头,趁机窜入血旗阵中的丐姓青年更是一个踉跄直接栽倒。那名卫军首领则气结无语,怎奈形势比人强,却也发作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