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元年,十一月二十八,巳时三刻,晴,飞鹰岭。
前日又下了场小雪,气温再次骤降,晴朗的天空并未带给山区多少温暖,没有工业污染的严冬堪称滴水成冰。然而,就在这等天气,雄鹰寨五里外的一个山谷却是人头攒动。所有近卫、女卫,乃至数十名半大孩童组成的童子军,正列队整齐的欣赏着一场滑雪表演,表演者则是卖弄风骚的纪某人。
遇刺迄今已有半月,纪泽再度龙精虎猛,血旗营也诸事推进。军民两方的内部调整业已基本理顺,各署曹各产业渐行渐顺,而山外与中丘郡府的私下沟通也颇为顺利。穿鞋怕光脚的,方经飞鹰岭折戟沉沙,再有幽州军入城一番惊吓,中丘的官员士族只愿息事宁人,对于如今声威大震的血旗营,诸多要求皆愿默契配合,如今只在两万石谷粮方面讨价还价。难得顺心,纪某人今日便随队参与了滑雪训练。
众人百步外的雪坡上,头戴白色皮帽,肩搭雪白披风,身着素白冬袄,纪泽手撑雪杖,脚蹬雪橇,于寒风中傲然而立,完全一副冰山来客的派头。随着一口白气的呼出,他矮下身形,手中雪杖一撑,脚下雪橇便顺坡滑行起来。
不得不承认,前生酷爱运动的纪泽,滑起雪来倒是有模有样。只见他颇有韵律的手舞足蹬,身体随之左右轻晃,绕过凸岩,闪开雪坑,速度有增无减,在雪地上恰似闲庭信步,而他那愈显硬朗的面容,更是逐渐带上了一丝自信的淡笑。
再瞅场外的一帮看客,个个瞪大眼睛,嘴巴微张,僵立无声。一干孩童乃至一些女卫,眼中更是狂闪小星星。血旗营推广滑雪已有半个月,众人虽都有了明显进步,雪地行军也能勉强,可哪见过纪泽这等源自后世的骚包造型呢。甚至,直到纪泽轻快的滑到谷底近处,沉浸其中的众人仍是不曾回神。
眼见一场精彩的滑雪示范即将收场,顺畅收工的纪泽潇洒的来了个神龙摆尾,准备利用雪橇的横向漂移止住身形。只是,一块很不起眼的石头却看不惯他的骚包模样,硬是不偏不倚的出现在他的前路,并恰如其分的挡住了雪橇的侧向横移。
于是,悲剧发生了,神龙摆尾变成了懒驴打滚,雪中漫步也演变为恶狗啃雪。寂静!沉默!由风度翩翩到狼狈不堪,由极帅到极衰,众人原已张开的嘴巴,顿时大到可以塞进拳头!
“哈哈哈...哦...哎呦...我肚子痛...哈哈哈...”爆笑声突兀响起,打破了山谷的诡异寂静。发笑的除了随队跟来的赵雪还有何人,整个雄鹰寨也就她敢这般不给纪某人面子了。笑声就像点爆了火药桶,整个山谷顿时欢笑一片,除了近卫们仍旧保持队形,女卫和童子军们甚至跟着赵雪一道笑得东倒西歪。
“全部都有,立正!”纪泽一声怒喝,此时的他衣衫零乱,全身是雪,帽子都不知去了哪,阵青阵红的脸上写满了不爽,“照我适才所做,近卫百趟,女卫八十,童子军五十,立即执行!”
纪泽话音一落,场中立马传出一阵倒吸冷气声。刚直起腰的赵雪瞬间感觉气氛不对,因为一双双充满幽怨的目光齐刷刷聚焦于她。一个激灵,她忙将讨饶的目光投向纪泽。可惜,纪某人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一脸揶揄的补充道:“未能完成者,午饭取消!”
余怒未消的纪泽扫视一圈,那块不识趣的石头终于落入他的法眼,他上前就是一踏,可怜的肇事者随即化为粉末。还在磨蹭的众人见到此景,心知失了面子的纪某人火气正旺,顿时火烧屁股般纷纷奔上雪坡,手忙脚乱的折腾起雪杖、雪橇。只有张银等一些老近卫心下发闷:“将军何时变得如此厉害?咱们自觉进步不小,怎的差距反而拉大了?再说,您向来扮猪吃虎玩低调,今个咋不藏着掖着啊?”
说来血旗营转战浴血两个月,蒙面女那句生死之间有大机遇,可不仅对纪泽一人有效。在生存压力与战场搏杀之下,得以大面积传授功法武技的血旗营,军卒素质着实提高不小,光是暗劲瓶颈便有十数人陆续突破,达到三流武将水准,像是近卫屯新任屯长张银,像是开着小灶的孙鹏、钱波,乃至梅倩,再加上先后投入血旗营的些许高手,如今纪泽麾下具有暗劲水准的三流武者也已有了近二十人,再不是昔日遇见蒙面女时郝勇的一枝独秀。
不过,其中纪泽的进步显然最猛。两度死中得活,尤其后山决死一战,令他一举领会贯通了狂战刀法。一路通路路通,本就一直勤练的五行拳近日也因之进步神速,距离融会贯通仅只一步之遥,是以方才他能随脚踏碎石头。如今,凭借新习的两套暗劲功法,辅以前生的格斗技巧,他已能与准二流武将郝勇走上百招不落下风,所需的只是真气雄厚程度的长期积累,当然,若是算上三板刀法的猝然爆发,杀伤力就更难说了。
雪坡上,随着时间推移,不时有人摔得七荤八素,一旁看戏的纪某人自然心情转好,自信谦和的微笑再次回到脸上。当然,纪泽如此折腾,可不是为了带动飞鹰岭的户外运动,而是为了血旗军民的雪地行走,是以,他开始四处指点起众人的动作,还不断的为大家打气加油,浑然忘了自家方才的翻脸发飙。
哎呦一声娇呼,一人直愣愣的摔倒纪泽身前,却是礼曹史徐文君,也是实际管理雄鹰书院的女督学大人。定睛之下,她衣衫潮湿,发髻零乱,脸上还有两块红印,显然没少摔跤。纪泽心中不忍,边伸手意欲将他扶起,边笑着劝慰道:“徐督学,没摔着吧,歇会儿,别那么拼命,还真能让你等饿着吗?”
“将军大人发话,孩子们都不得放过,小女子哪敢轻忽?”不想徐文君却是一闪身躲开纪泽的狼爪,琼鼻一皱,不无挖苦道,“敢问山长大人,眼见书院就要落成,正式授学在即,您身为山长,德高望重,为人师表,是否应当抽些空档,主持一番开院事宜呢,也好让孩童们瞻仰大人博学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