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距离自己曾经说过的三日破案只剩下一天,可每天能干的事情就是睡觉、思考、巡夜。
郅正第二次感受到了年轻气盛带来的坏处,夸口浪言吹嘘,不知天高地厚,只怕是第三天过去,郅正就成了笑话,成了被县令陈千秋利用的小角色。
这倒没什么,郅正本心不在做官,可一旦辱没了亡父威名,这就是千秋大罪,郅正深知其理,站在窗前,脸上的阴霾、心中的烦闷就如天边的黑云,迟迟不能散去。
又是一夜未睡,郅正强打起精神,吃了早膳,在老母心疼的目光下惭愧地去当值了。
“郅大人,你怎么又来这么早?”
晚到的门下议曹王素、门下掾史金时狐疑地看着一脸疲困、满脸褶皱、双眼血红、发束未戴头发有些散乱的郅正询问。
“家中无事,自然该驽力用心破了此案。”
郅正苦笑一下,没想到自己用着冠冕堂皇的话骗起人来是如此的心安理得,谁人知?
无人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样做无非是让家中老娘安心、放心,慈母难当,孝子更是难当。
“郅大人高风亮节,吾等自愧不如!”
两名小吏对着郅正由衷地躬身行礼,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兴致勃勃、绘声绘色地聊起秦州府郡新来的头牌是何等的姿色,何等的诱人,何等的要人老命。
屋外白云苍狗,天气变了又变,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雨大如斗,声声颤栗,击打着瓦片发出铿锵的声音,像是老秦人用信天游激昂地游唱着《岂曰无衣》。
郅正的酣声也随着屋外雨声时高时低,随着一声惊雷响,郅正身体一哆嗦,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夏天的暴雨还真就跟刀子一样,郅正的美梦被瞬间割醒。
“唉哟,脖子这份疼哦。”
郅正脸上全是衣痕,伸了一个懒腰后,脖子在抬起的一刻,仿佛被人扭断,稍一动弹就钻心的疼。
“郅大人,你可算是醒了。”
门下议曹王素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门口。
“昨夜为无头尸案烦躁,一宿未睡,见谅,见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郅正不好意思地揉着脖子,朗声询问。
“郅大人,酉时已到,该回家了,外面暴雨,油纸伞就在屋外长廊,赶紧回去吧。”
门下议曹王素叮嘱完就走了。
“没想到睡了一天啊。”
郅正按摩了几下脖子后,终于能自由活动,不停地向两边转来转去,同时看到了屋外的暴雨。
“哎,明日就是我郅正夸口的第三天了,看样子我要自己辞官了。”
郅正起身关好房门,拿起一把油纸伞慢悠悠地往家赶。
雨势大,即便是郅正撑着油纸伞,身体不同部位还是被雨水打中,同时雨水落在地面上激起的泥水不少都溅在了郅正的长袍上。
“今日回去该给老娘交底了,总拖着这样装下去也不是办法、”
郅正拿开伞抬头看向降下的雨珠,一颗一颗地击打在脸上、头上、身上,身在汉朝,心向未来,什么都变了。
唯独这雨下了几千年,养育了无数中华子孙,而郅正唯一能感受未来的方式就是这场雨,很有可能未来的家人同样在一场雨中思念着他。
“好雨!好雨啊!”
郅正毕竟双眼享受了一会酐畅淋漓地大雨,身体虽然湿透,但是真的很舒服,三天的疲惫在雨水的浇浊之下,竟然如此的轻松。
“郅大人,赶紧回家吧,你老娘在家等你呢。”
一路人匆匆而过,郅正睁开眼歪头一看,正是自己家附近的邻居穿着蓑衣往家里跑。
“得嘞!”
郅正一想到家中老母,便不能在雨中享受这份恬静、孤独,撑着纸伞疯狂向家里跑去。
“我儿回来了?”
家中小院极不平整,有大大小小、坑坑洼洼的水坑十几个,郅正踏坑而过,声音极大。
“娘亲大人,我回来了,快做饭,孩儿快饿死了。”
郅正跑到屋檐下,随手将油纸伞扔在地上,回到屋子准备换干净的衣服。
立于破铜镜前,郅正找到了准备的干净衣服,可人同时傻了。
“这是我吗?”
破铜镜前郅正,沧桑褶皱的脸,乌黑的眼袋好似天边的乌云缠绕着眼珠,油头油脸,雨珠从脸上、头上落下时,竟然不留痕迹的往下滑。
而疯狂生长的胡须不安分地沿着嘴唇、下巴四处乱爬,散乱的头发根根油腻,一撮又一撮的粘在一起,难以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