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有魔,或曰利、或曰色、或曰权。
江湖中人,心性放纵,心魔难免被放大,每有机会,便要把握住,所以显得特别无情,决绝。
这便如后世北上广深的漂泊者,身处异乡奋力一搏,有机会便要拼了命的抓住。
否则,付出所有的努力,吃过的所有苦头,最后都不能呈现出应有的价值,那时候再悔恨与悲伤,什么都晚了。
有了这种认知,初一对苏头领做出的决定就理解了。
“我理解你,但并不代表我能接受你,我们就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各安天命吧。”初一缩在大彘家房间的角落,手中把玩着匕首,心中想道。
此时已经是下午,太阳过了中天,正在缓缓向西下沉。
早上的会议在苏、白两位头领离开后不欢而散,翁老与李头领联袂而去,吴账房紧随其后。
偌大的摊子,最后跟着初一的,也只有他当初带过的大彘数人。
“苏头领去了刘老大那里饮酒。”大彘的声音响起,带着被人背叛后的愤恨。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初一轻声说道。
他把缊袍用力的裹一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抗这个世界的寒冷。
“小彘没有被发现吧?”初一问道。
跟踪苏头领,他不敢派熟面孔,怕被发现,没入过江湖的小彘主动请缨,初一思索一番,最后答应了。
“没有,他还是个孩子,不容易让人注意。”大彘说道。
初一点点头,没有再说话,房间中一时寂静下来。
前世的他是个话痨,喜欢讲道理、摆事实,吹牛胡侃是拿手好戏,但在这里生活三个月,他的话越来越少。
这里的人,能动刀子都不说话,生活更加原始而残酷。
“初老大准备怎么做?”大彘忍不住开口问道。
“找个机会,做了他。”初一平淡的说道,仿佛要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鸡。
大彘打了个激灵,诧异的望向初一。
他也是打架能手,当初愿意跟着初一,也是因为初一够胆敢拼,但杀人,他还不敢。
初一望着他,龇着牙漏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张老大是我杀的。”
大彘瞪大双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初一没有理会他,身体向角落中缩了缩,让自己陷入更深的黑暗中。
“三个月前跟牙婆那场战斗,我差点死了,还是你把我送回家中,这事你记得吧?”
初一问完,不等大彘回答,便又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醒了之后,就看到兕子哭着在我面前,眼睛通红,乌蓬垢面,为了照顾我,她几天几夜不曾休息。”
“那时我就想,不能再让她这么担心了,所以一声不响的退出了张老大的势力。”
大彘点点头,这些他都知道,当时不解,但如今初一说了,他就明白,因为他也有一个要照顾的弟弟,他也是跟弟弟相依为命。
“这事到这也就完事了,我与张老大之间,再无恩怨,两不干涉的过一辈子,哈哈,当时的我太幼稚了。”
“他要兕子,为了他被落掉的面子。”
大彘面露悲愤,张老大刻薄寡恩他知道,但做到这种程度,依旧超过他的认知。
“这世上我和兕子两人相依求活,孤苦伶仃,他张老大说好听点是我老大,说不好听点,就是我讨饭中认识的一个人而已,他向我要兕子,就是在向我要命。”
“我不愿意丢了性命,便只能取了他的性命,事情,大体这样。”
初一叹了口气,他还是心软,在说服大彘,更是在说服自己。
“杀了张老大,当上初老大,是个意外,但也是我挣扎求活的方式,我想捞一些资本,无关对错,只是想活得更好。”
“自光武中兴之后,我大汉便陷入泥潭,太后称制,外戚干政越多,幼年继位的君王便越加借助宦官,宦官之争越演越烈。”
“如今皇帝称呼十常侍父母,哈哈,荒唐至极,受命于天的天子,叫那没有子孙根的宦官父母,这朝廷,不知要堕落到什么程度。”
大彘错愕,初一说的这些,他有些明白,但更多的是不明白。
“天下要乱了,中原之地要烽火连天了,百姓的苦日子要来了,我们是百姓,是最卑微的一拨人。”
“我想在乱世来临之前,找一个安身之所,为自己,也为兕子。”
“其他人,我管不了,也顾不了,愿意跟着我的,我照顾,不愿意跟我的,让他在末世中挣扎求活,这不怪我,不是么?”
这话大彘听得明白,虽然诧异于初一对天下的预测,但他知道初一向来是有主意的,也知道这个时候需要自己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