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私生子……你可知道最近一宗趣事?”
格雷拿着牌,眼睛却瞟着赫麦尔,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什么事?”
“治安所有个小孩声称被他打了,脸都打废了,从此估计都得带着面具示人,直接给告状告到老爷子那里去了。你可知老爷子怎么说的?”
“怎么说?”
“老爷子说,‘打了就打了,打输了才见不得人。’你听听这语气……这要不知道是最近才出现的私生子,听着还以为是嫡系的哪个纨绔子弟呢。”
这就是昨天的事,格雷也是在其他人嘴里听说的趣闻。
上流社会的圈子很小,大多数人都在无聊的生活里期待着能激起波澜的轶事,因此一旦出了什么奇闻逸事,很快就能人传人地传遍。
黎家老头子在众人的印象里是个铁碗人物,任领主期间攘外安内,治外几退强敌,治内铁面无私,从不容人说闲话的——这么宽容一个孙子辈的,连对方袭击执法人员都压了下来,倒真还是很新奇的事儿,故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整个上流社会。
赫麦尔低下头干笑了几声,低头时头发遮着他的眉眼,烟雾从他的嘴角漏出来,模糊了他五官的线条。
他抬起头来,挑着根浓密的眉毛,歪着嘴,叼着烟,手指尖在牌桌上有节奏地敲着——指关节上那几个黑色的外星数字的刺青在他的动作和昏黄的灯光下仿佛有生命似的,纷纷动了起来。
“你是有所不知……这个爆冷门的私生子本身对于黎家的价值。”
“价值?”「医生」格雷耸耸肩,“不外乎是对方良心发现之下想要补偿这个被抛弃的私生子吧。黎家那个老头年纪大了,看到小辈的心软,有点过度补偿的心理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赫麦尔眯起眼睛,神秘一笑。
“心软?这样的人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不知多少,为什么偏偏找了这一个呢?在老头子跟亲自凯撒开口之前,陆的父亲前段时间来找过我,希望我推他一把。”
外星人长长的灰色手指顿住了,没有眼白的巨大黑色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的神色,但随即仿佛醍醐灌顶,清明起来。
“你是说,这个小孩就是很多人正在寻找的「钥匙」?”
还没等赫麦尔给出肯定的回答,飞船的控制器突然响起警报声。
四人的头顶响起系统机械化的女声:
“S-E-661号太空中转站遭遇入侵……S-E-661号太空中转站遭遇入侵……请各位系好安全带,等待下一步通知。”
赫麦尔这个级别的新十字军高层执行任务来往本来有军用的中转站,但太空中转站毕竟都有着绕地球飞行的既定轨道,发出指令调用都需要额外的时间。
为了节省时间,赫麦尔这次选择的是轨道上离他们的目的地太阳城「电梯」直线距离最近的中转站,而这里刚好是民用。
两个世纪前,人类自从首次进入太空后就开始不断向地球附近的轨道发射卫星,曾经遗留下不少的太空垃圾。
公元2194年,一位科学家对环绕地球的太空垃圾进行了多年追踪之后,研究出了利用和整合这些废料组建新的空间站的技术,这也就成为了后来很多的太空中转站的雏形。
民用的中转站多是地球的商业飞船和探亲访友,旅游外星的民用飞船在使用,和军用中转站比起来,相对的安保措施就差了不少,因此也偶尔会成为宇宙海盗们劫掠和骚扰的最佳目标。
不过,和其他飞船里乘客们鬼哭狼嚎,乱成一锅粥的场景比起来,「魔王」的「黑星」号飞船里反倒是一副相当逍遥自在的场景。
赫麦尔听见警报,依旧叼着烟,先接通了地面询问具体是什么区域遭到了攻击。
“报告长官,对方还只是在外缘接近公用飞船停泊场,离到达中转站还有大约五分钟的距离,预计在9点钟方向着陆。”
“啊,知道了。这不还有五分钟吗……”赫麦尔懒洋洋地打断对方。
左上角实况播放着飞船靠近的场景。
几艘灰扑扑,打着几不可见的补丁的飞船像是畅游在真空里的蓝鲸,正向着太空中转站进发。
这几艘飞船两侧都排着激光炮的发射头,对着基地的边缘发射,被激光武器击中的设施无声地爆炸。
云状的白烟裹挟着高温的红色内核翻卷而出,就在这恐怖的真空的静默里喷涌而来,像是洪荒时期无名的巨兽,也像是淹没庞贝古城的岩浆那样,从接近边缘的飞船开始吞噬起来。
“需……需要我们派遣支援护送您的飞船吗?”
接线员似乎是个很年轻的后生,光是和赫麦尔说话都听得出掩饰不住的激动和紧张情绪。
“不用。”赫麦尔语气轻松,掐断了通讯。
此次出行他带了两个义人女仆,他对着全系投影的屏幕点了点,下达“唤醒”指令。休息室的机舱里响起“咔哒”“咔哒”两声,两个原本处于休眠期,长得完全一样的义人从休息舱里翻转出来。
“麻烦你们帮我们放音乐什么的。”
他客客气气地对着穿着复古太空服,带着装饰性头套的萝莉机器人说道。
玛门往这边看了一眼,心想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自己这个杀人无数的猛男老板的爱好竟然是给萝莉机器人换装,如果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女人都会芳心碎一地。不过,他吐槽赫麦尔吐槽多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也只是和L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少女们动作完全一致地点点头,走向角落里的黑胶唱片机。角落里本来在打盹儿的黑色巨狼阿努比斯见有人来,这才挪动身躯伸了个懒腰,巨大的人头大的狼爪随着他的动作舒展开来,露出黑色的,铁钩似的利爪。
穿着太空服的义人少女们挪开指针,在唱片机上放上一张唱片,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角落里等待下一步指令。黑色的金属针随着唱片上细小的纹路走动着,像是在雕琢着声音的轮廓,也像是在谁的回忆里迂回走动。
基地因为仪器被激光炮摧毁,其他通讯频道里有点串台,传来其他飞船里兵荒马乱的声音,男男女女的惨叫声和求救声此起彼伏,甚至还夹杂着婴孩的哭声。
休息室里,「光明之星」少有的纯音乐混合着频道里地狱一般的声音,像是什么诡异的交响曲。
格雷看了看眼前这个还在牌桌上坐着没打算挪窝的黑发男人,语气也是不紧不慢的。
“你还听「光明之星」的歌啊?我以为你至少有点人性,听着被你吸掉生命力的家伙的作品至少会流几滴眼泪呢。”
赫麦尔还是笑眯眯的过着烟瘾,往桌上放了张牌。
“你养牛为了吃牛肉,就不喝牛奶了吗?”
玛门听着格雷打趣赫麦尔的话,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露出满嘴镶嵌着钻石和黄金的牙——他对这一嘴牙齿相当的引以为豪,都是早些年四处劫掠,从死尸嘴里扒下来的战利品,硬生生把自己的好牙扒光了装上去。
“哟……要是和你们这些新教徒(这里的新教徒值得是22世纪后期,对于圣主福音有新的解释的「新教」,与基督教教义的定义不同)一样,每杀一个人还得念经,赫麦尔得从早念到晚,口水都念干了。”
L也笑起来,原本无机质似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是冰雪消融,春娜花开。
她拍了拍赫麦尔的肩膀:“说起来,我倒想看看你掉眼泪是什么样。”
赫麦尔盯着她看了一阵:“即使是为了你,眼泪也还是没办法掉。不过你要实在要看点什么的话,滴点汗倒是没什么的。”
她被他盯得脸红,虽然没懂对方具体在暗示什么,但也能从他的语气和笑里看出调笑的意思。她的笑容变得尴尬又羞涩起来,瞪了他一眼,长长的睫毛又把波光潋滟的眼睛藏起来了,咬着牙低声骂了句“老流氓”。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啊。”
赫麦尔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目光清澈地看着她,心知明白这只牙尖嘴利的兽,终究还是要掉进自己的陷阱里了。
玛门一个单身狗,眼看着这两人打情骂俏,恨得牙痒痒,心里跟猫抓似的。但他咬了咬牙又松开了,生怕把他嘴里的金牙和宝石给磕着了。
他脸一偏,脖子一梗。
“艹,我一直不懂这件事。这种话我跟别人说就得被别人举报性骚扰,怎么赫麦尔你小子次次说都没问题?”
格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