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没有见过世间苦难的眼睛,才会能把那蚂蚁腿大小的不舒适翻来覆去地品味和重温。想起那个房间里,沉浸在美梦里,废寝忘食到饿到肋骨都能看出来的人形,陆只觉得那是一种慢性自杀的方式。
收着这群人的钱,容忍这些人死在美梦的幻境里的幽鬼,从性质上说,其实也和历史上那些自作主张协作自杀或者给重病病人注射安乐死药剂的“死亡天使”没什么两样。
无论和他沟通的时候再怎么春风和煦,所杀的公众人物再怎么罪不可赦——无名者这群人的本质其实也还是杀手和屠夫啊。
对方给了他两天时间考虑要不要加入。
陆很想去,毕竟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很可能也能学会对方那种诡异的身法,可他并不太清楚,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这个需要抹杀而不是拯救生命的职业。
他往萨德家的丫头手里瞟了眼:“那你怎么会有这东西?你不会也是‘死神’的客户吧?”
“赫……我上司投资了这个东西,就送给我了。我哪里还需要做梦啊,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差别。”
L这后半句话,说得很轻,有点自嘲的意味。
陆联想起她之前脑袋可以取下来的场景,大概也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并不想去揭开对方的伤疤。
死神和L的那个上司这钱虽然赚的是缺德钱,但凡是有成瘾性的东西,其中肯定是暴利的。人类的历史上对于类似的东西屡禁不止,就是因为人的大脑本质上都是趋利避害的,对于那扇“可以暂时逃离现实痛苦”的窗户总是忍不住诱惑的。
陆摸着下巴琢磨着,自己那位二哥,到底是幽鬼的“大烟馆”的股东呢,还是客户呢?这样的家庭出生的小孩儿,如果是正室的孩子的话,多半是缺爱的,不像自己那样有个温柔慈爱的母亲,用一整颗心去爱他。
幼年缺爱的人长大了,精神上总归有些脆弱的地方,对于这样的诱惑多半是更容易上钩的。
“不过,说起来你居然能被无名者邀请,这也算是挺爆人品的了。你之前考奇美拉改造资格,我们算是帮你放水了的。”
L的狼眼睛里有了光,贼兮兮地盯着他看,显然是想套点话出来。
陆知道她是想问关于“死神”幽鬼和“黑无常”瘦子更多的信息,不是很想全都告诉她,但也不好啥也不说。
“他们……说我有双见过死亡的眼睛。这话我没听懂。你觉得什么才是‘见过死亡的眼睛’?”
这话挺玄乎,说了像是没说,但给人信息量又挺大,听着就有谜语人那味儿。
L凑近了盯着他看了看,“见过死亡”的痕迹是没看到,倒是看到了老哥眼角的眼屎和这几天失眠的眼袋。
“我……只能看出来你可能有肾虚的痕迹。”
陆笑着骂了句孙子,对着小鬼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虚个屁。”
“你要不虚的话,上次我问你美女要你电话你给不给不都没给。这肯定虚啊。”
她指的是陆回来的烤肉接风宴上,她提过的阿斯蒙蒂斯想要他的联系方式这件事儿。
“这大姐不就是你上次帮我P图钓鱼执法的大姐?P图技术那么出神入化,真人长啥样我都不知道啊。”陆想起自己之前在这位姐手里变成黑丝美女的往事就头疼不已。
“真人挺漂亮的啊,你以后见到了就知道了……哎,不过不说这个。你小子眼睛里倒真有种,看起来惹到你就会被弄死的神情……就就就……就是那种特别阴险的神情,绝对不是有什么阳光的童年,内心充满爱的小孩儿脸上才会有的表情。”L和他熟了之后,没忍住嘴贫,结果被这家伙打得还挺痛,脑袋嗡嗡响着,总算认真了点。
陆嘿嘿一笑。
这话不假。
牙呲必报这个词儿,在他这里从来都不是贬义。
他连续失眠很久了。
无眠无梦的夜,看不见梦境里的未来,却仿佛往事都像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回放。夜越深,看见的往事越负面和压抑。
他想象和计划了无数次,等他能抓到岩和背后的那群人之后,要怎么样在遵纪守法的情况下,让他们生不如死。
生活毕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美梦,人人都像是提线木偶,被法律和道德限制了不少“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醉生”这样的药物,听起来确实过瘾,能让他在梦里对着这群人动用各种他能想象到的私刑。
不过与其在梦境里幻想着报复这些家伙,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在现实中感受那种建立在对方极度的痛苦上的快乐。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