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便道:“我若是说错了,我自然道歉,可是太太,夏姐姐当着景德宫才人,又有德妃娘娘的荫蔽,高家何等富贵我们都晓得,那夏大爷为何不请妹妹帮忙,又来请我们呢。知道的,说我们亲和,不知道的还说当妹子的瞧不起哥哥,夏家自个儿不团结呢。”
暖香一转手把球扔给了夏雪怜,你们自家的麻烦,自己去料理。
夏雪怜定定得看着暖香,她那耦合鱼戏莲叶屏风下面隐约露出窈窕的身段,那发育完美的胸部,纤细的腰肢,乃至红润的唇,一个毛孔都看不到的面颊,无一不昭示她的健康和活力。头上端端正正梳着弯月髻,压着一朵玫瑰紫堆纱花,旁边斜插一个小凤,吊着米粒大小的串珠红流苏,项上细细的银丝璎珞圈上挂着羊脂白玉锁。又娇贵,又美丽,一点看不出往日卑微和落魄。
同样是薄命女子,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夏雪怜心中幽怨难忍,当即酸溜溜得道:“小夫人果然体贴,照你这么说,小侯爷瞧不起我们倒是为着我们好了。”
暖香当即道:“夏姑娘甚言,我们小爷当然是一番好心对别人,只是落在有心人眼里总要编派出话。姑娘现是我大周女官,何等高贵,又何必如此自我轻贱?”
夏雪怜当即冷哼一声:“饱汉不知饿汉饥。多说无益。我们就此别过。”
暖香同样冷哼一声:“山高水长,我祝姑娘就此发达,挑了高枝,牢牢地,长长久久地站了!”
前世言景行去世之后,最先传出暖香命硬克夫消息的就是这个夏昭仪。怎么传出来的?人家有才呀,正经学问没见多少,心眼歪才却有一堆,不仅会吹箫还是扶乩。起了乩坛,搭了乩架,请了灵,划了沙盘,呀,家宅有白虎。天命孤星,克父克母克夫克子。贵圈统共就这么大个圈儿,四下里一宣扬,暖香几乎要被逼死。
夏太太虎着脸带了姑娘走人,这在侯府拖拉这么久的娇客,终于消停了。张氏心中憋着火,一转眼看到暖香,冷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媳妇,真是好教养!大白天睡得这么晚,不说伺候婆婆吃饭站规矩,竟是连请安都不请了!现在又嗔莺斥燕,撵走了亲戚,真是好的大威风。”
对上这个后来婆母,暖香自然要扮出些恭敬,陪着假笑请罪道:“婆母这话,我儿媳担当不起。一则是夏太太自己住够了要走,我哪里撵的?二则我昨日到长秋宫去跟皇后娘娘贺寿,半夜才归,婆母也是尽知-----”
“难道我不是半夜回来?可我还不是一大早就跑去福寿堂跟老夫人请安?我起的你起不的?果然是娇贵的大家小姐。”
暖香脸皮涨的通红,当即俯身认错,一幅可怜兮兮的姿态:“回婆婆的话,不是儿媳要偷懒,是老夫人说了,年轻人要注意熬夜最伤身子,次日好好休息吧,不用赶着晨省。我不敢扯谎,婆母要罚我,我也没话说,只要您开心就好。”
什么叫我开心就好?我折麽儿媳寻开心吗?张氏硬生生忍了恶气,尖喝一声,拂袖走人。留下暖香众目睽睽之下红头胀脸。
荣泽堂的丫头们好生不忍,急忙来搀扶暖香。一心向来对青瑞堂没好感,当即咬牙轻骂:“这狠心贼妇!转管跟我们荣泽堂过不去。小夫人,您不用放在心上。”却不料暖香待张氏转过了角,就站直了身体,没事人一样,笑脸盈盈。
“夫人?”一心惊讶的看着她。暖香很豪气的摆手:“不当紧,我全不当回事。”论骂功,瓦渡的徐春娇认第二没有敢认第一。被人说两句算什么?暖香抗击打能力强,丝毫不受影响。她摸摸披风,刚才假传了旨意,这会儿还是乖乖去跟老夫人请罪好。
暖香回到荣泽堂,开柜子取匣子,找到了上次在长秋宫皇后娘娘赏给她的极品燕窝。
福寿堂里,老夫人正襟危坐,照旧让红缨给自己揉太阳,旁边算账的人是言玉绣,她极为熟练的打算盘,松木黑琉璃石相互碰撞,哒哒直响。旁边的账本已经翻出去老多,显然是她刚清好的帐。
老夫人听那皂衣婆子回完话,睁开眼睛,问道:“她真这么说?”
那老婆子忙垂了头道:“是,我不敢扯谎,小夫人原本在好好的喂猫,并不搭理。后来听到她们批驳小侯爷,这才开口帮腔的。”
老夫人心道懂得维护男人的媳妇才是好媳妇。纵然她面上依旧没有微笑,但神色已经柔和了许多。言玉绣注意到了,手上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正想着,外面就有人来报小夫人来请安。老太太示意言玉绣停下,自己坐直了身体。下人打起帘子,便看到暖香亲自提着香藤草桂枝蓝走进来。她拢了拢披风,娉娉袅袅走进来,规规矩矩的下拜,“给老夫人请安。”
“起来吧。”老夫人让红缨搀她起来,送到旁边的水晶菊绣褥墩上坐了。言玉绣也过来请安,依旧客气而恭敬:“夫人。”暖香身子还未站稳,便有站起,扶住了她的手:“妹妹不用这么客气。”
“景媳妇是有什么事吗?”老夫人忽然换了个称呼,暖香一时不大适应。惊讶了一下,立即重新起身,站到了面前:“回祖母的话,晚辈是特意来请罪的。我刚刚假借您的旨意,哄了太太,这会儿是特意来受罚的。”于是便将方才事情一一交代:“我原本是昨夜晚睡今儿自己起迟了,既没有到您这儿来学习,也没有到青瑞堂那里去请安。方才太太在园子里训我,丫鬟婆子一众下人都看着,我自己一时糊涂不愿认错,便谎称是您心疼我让我补觉的。现在我已知道错了,特意来领罚。”
老夫人沉默不语,暖香有些心慌,这个老人严厉苛刻,谁都不夸,她又擅长给别人造成伤害,要是来一句:“你既然给太太撒谎就去给太太道歉,到我这里作甚”那暖香就丢脸丢大了。
正忐忑,又听老夫人问:“你手里拿得什么?”
暖香忙高高举过头顶,道:“这是我在长秋宫,皇后娘娘亲赐的燕窝。极品血燕。如今秋燥,我前几日到这里来学习,听到您老咳嗽,这血燕润肺补阴,用来理气润燥是极好的。暖暖年幼,得此好物,不敢独享,特来孝敬您。”
她知道这一问,就表示老人愿意帮她圆这个谎了。收了东西,才有可能办事嘛。老夫人示意红缨接过来。打开那轻巧的镂花填漆盒子一看,色泽如霞,丝质如缯,龙盏燕角,果然是极品。老夫人微微点头道:“你有心了。”
红缨知道这代表老夫人心情很不错,当即扶暖香站了起来,重新让她坐回座位,还沏了一杯浓香的铁观音。暖香品了一口赞道:“破孤闷,生凉风,果然好茶。”
老夫人点头,又问“我听到前院有个婆子抱怨每个月少了几百大钱是怎么一回事?”
暖香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意识到又一轮考核开始了。那方才老夫人愿意帮自己,是不是觉得自己前段时间学管账照看生意长进不错,值得维护?一不小心就得意了。暖香忙收了笑,恭恭敬敬的回话:“回祖母,是这样的,荣泽堂里新添了三个人。二等丫头,每个月都是五百大钱。明面上是添给了侯爷,实际上是添给了我。而我原本有的那三个丫鬟,是伯府陪嫁来的,后来都搁在二院。算起来二院比之当初多了六个人。多了,油水自然就分薄了,不论是散东西还是打赏都减了,所以那婆子抱怨少了几百个钱。其实该有的月例,那是一分都没有少的。”
老夫人暗暗点头。侯府体面非常重要,断不可有苛待下人之事。暖香知道这个老夫人十分精明,当初也有个襄阳王府上门联姻,要让自己的庶子娶侯府的言玉绣。老夫人自己养大的女孩儿,虽是庶的,也看得金贵,便假装无意刺探那婆子“贵府每个月散多少月例?”那婆子显然是有点权利的主事,闻言便道:“一百多两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老夫人私下讲道:“我们一个侯府,二等爵位之家,尚且二百多人口,一个月一二百两月钱,一个人口驳杂的王府怎么会这么点?要么是这婆子并不管事,信口胡说,若是如此可见对方提亲诚意不足。要么是王府穷了,下人不宽裕。让人干活却不给足报酬,任谁都生怨气。怨气充盈的人家哪里能去?”
不得不说,老夫人猜得很准,不久老王爷死去,几个孩子争家产争得鸡飞狗跳,不知给外人看了多少笑话。
“人多则口杂,礼冗则心乱。后院不整饬,丢得是主妇的脸。”
暖香知道这是交待任务了,忙道:“祖母放心,那里面既然是有伯府陪嫁的人,有荣泽堂的人,我一定去管教妥当。”
老夫人点头。末了,又叫红缨捧出一个长长的,雕漆福寿连云匣子。红缨笑着递过去,揭开盖子给她看,却是珊瑚红衬布,那里头端端正正放着婴儿手臂大小,粗粗胖胖一根老参,碗密根圆,显然是极品。暖香忙道:“晚辈孝敬您是应该的,哪里敢要您的东西?况且我自幼生的壮,不必用这好物补益。”
红缨便道:“小夫人不必客气,老夫人赏东西,从来不许人推辞呢。”
暖香知道这样的贴身丫鬟权利极大,因为对主子极为了解,所以多为主子口舌,所说之话往往代表着主子的心意。便忙谢了,恭恭敬敬的抱回去。
离开荣泽堂的时候,提着一盒好燕窝,回到荣泽堂的时候,抱着老大一根胖人参。糖儿十分得意:“主子,都说老夫人严苛,难讨好,但我看她倒是极喜欢您呢。这次是为啥得赏呢?”
暖香也是懵圈的,“我真的不知道。要赏,也得等我把那二院琐事解决漂亮了再赏啊。”
直到夜间言景行回来,暖香一问,方知因果。“老夫人心气高,她生恐你觉得她好像没见过东西的,收了燕窝就替你圆谎。所以特特用极品老参砸回来。”
-----暖香一阵无语,但看着这好东西,又立即笑出来:“刚好跟伯府老奶奶送去,她老身子虚,正需要这个。”啊!管她啥目的呢,让人参砸得更猛烈些吧。暖香心广体胖。
“可是老夫人还是替我圆谎了啊。她还交代我处理事情。”暖香很得意,觉得自己获得了进一步认可。
言景行挑眉:“对啊,刚替你圆谎,紧接着就告诉你,你的下人造成了麻烦,问你个“管教不严”,赶紧请罪。生恐你误认为自己被喜欢了。”
------暖香又是一阵无语。咋就不能往好处多想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