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顿时一喜,她晓得这样一闹,老太太定然要松手的,与货真价实的铺子相比,挨两句嘴又算什么呢?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是她一贯的生存智慧。
言景行默默退位,面上并无什么表情。老太太的陪嫁,要留给言家子孙。但言家子孙这么多,她要留给哪个,全看她喜好了。
红缨已经回到老太太身边,身为惯使的贴身丫鬟,甚至无需言语,就知道主子想要什么。简单几个眼色手势比下来,老太太已有了想要的答案,她喝了剩下的半盏茶开口:“忠勇伯的丫头很不错。虽然破了点相,损了福气,但还是个好孩子。昨日是消息送晚了,伯府诰命陪老太太进香不曾回来。今日一定要送回去的。景儿,人是你带回来的,便由你交付去吧。人家定然有别情要诉,有家事要理,咱们一拖一占的,未免没眼色儿。”
听到破相损福气那里,言景行便下意识的皱眉。当初文文也是那样,因着左额角的胎记,总被人同情。好比是美玉上的一点瑕疵,让人恨不得提刀挖去。摇头叹息者有之,怜悯惋惜者有之。小孩其实比大人想的要聪明,文文很早意识到大家目光中的异样,总是用刘海把额头挡起来,还尤其爱戴帽子。
------明明太医说了她身体很弱,多病多灾,那为什么不能让她开心些呢?
等老太太说到下一句,言景行就意识到这番话是讲给他听的。忠勇伯府并不十分期盼这个遗孤。不然何至于这么晚才得到消息?别管太宽了,那是齐家的人。老太太就是要提醒他。这个女孩在伯府遭冷遇已是必然。孙子又十五了。她要把所有属于少年的情绪躁动,从见义勇为的热血,扶弱怜贫的侠义,到英雄救美的旖旎全部打散掉。
坦白的讲,老太太的思虑很有道理。
言景行已经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五岁那年母亲去世,他就开始把喜怒哀乐收进口袋里。展示出来的,都是加工的刚好的。躬身领取祖母教诲,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言景行心想:我要弄个官来当当了。抢不来话语权,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从妹妹,到母亲-----他再也不要遇到第三个。
才不过日上三竿,忠勇伯府的人便到了。暖香注意到来人中有祖母那里两个妈妈婶娘李氏那里两个管事婆子-----至少表面看起来对暖香的回归十分重视。言景行拉着暖香的手出来,小姑娘不说话,乖巧的跟在他身边,也不像平日那样笑靥如花。是要回家了过于兴奋,以至于不知所措,还是她也不大想分开呢?
暖香回忆里,她上辈子被伯府带走的时候,可是一步三回头,哭的让伯府的人都觉得尴尬。让侯府的人也觉得尴尬:好像少爷横插一脚夺走了本属于齐家亲属的戏份。那个时候言景行把她从灾区救出来,一路精心照料,让她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认主心理。就好像雏鸟第一次开眼,见到了生活指导者,他将带着她走入并掌握这个陌生的世界。
今生她没有那么失态,但心里还是酸酸的。好不容易重来一回,她与言景行相处有很强的补偿心理,根本黏不够啊。这样想着,暖香拉着言景行的手,无意识的抓紧了。
言景行拍拍她的肩以示抚慰。小姑娘的神态让他一时间对伯府接客下人莫名抵触。为什么她偏偏就是齐志山遗孤呢?若只是灾区随便捡回来的女儿,那他就可以想怎么安置就安置了。
“仙姑?”言景行忽然唤她。已经习惯了叫他景哥哥的暖香,反应了一息才晓得是叫自己:“嗯?”
“神灵给你的预言,可包括多了个哥哥?”
------其实你是我的丈夫。暖香默默摇头。
言景行有点失望。这神灵看起来也没聪明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