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原是想着待到经年之后,恩宠不在,人微言轻,他也可以用这两个铺子来生存,谁知道,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主动再回来,重新进入从前百般厌恶的圈子,不过,只要有那个人在,这一切想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
兴国公刚下了轿子就瞧见顾音书也从对面下了轿子,他连忙小跑了过去,“小书!”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头一次主动回来,以至于他除了喊着她的名字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音书朝他身后看了看,“爹爹这是从哪儿回来?”
顾承泽似乎有些不自在,只是拉起女儿的手,“边走边说。”
“什么?你去找他做什么?”顾音书看了眼父亲,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我二人原本就只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哪里来的别的交情。”
顾承泽不以为然,严肃道,“这次他主动退了婚事,爹爹心中很是感激他,爹知道,你在京城和东平开的铺子一个是以顾华的名义开的,一个是以你哥哥的名义开的,想必也是你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吧。”
顾音书点了点头,“是不方便,不过,也不算是困扰就是了。”
“小书!你回来了!”
不知打哪儿晃过来的顾梦龙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冲着顾音书飞扑而来。顾承泽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顾梦龙,你给老子消停些。”
与此同时将宝贝女儿一把挡在身后,得亏顾梦龙及时收住了来势,否则就要被自己的爹爹一脚踹出去。
青年迅速端端正正地朝着自己的父亲行了一礼,“爹,您回来了。”
说罢还冲着顾音书使了个眼色,顾音书失笑,这个哥哥的确不像是个哥哥,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他原是弟弟,只为了遮掩她的身份,这才将他提了辈分。
晚间,兴国公府终于阖家团圆地吃了一顿饭,饭间顾音书同自己的爹爹提了一句阿秀的事,顾承泽还没有表态,顾梦龙就自告奋勇,“妹妹,这样的小事,哥哥我就能给你完成了,不用劳烦爹的。”
顾音书不置可否,看了一眼脸色沉沉的父亲,“爹爹,你认为可有什么不妥?”
顾承泽赞赏地看了眼她,随后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对顾梦龙说,“小事?为父不知道你何时能耐成这个样子?你了解过,她家中所犯何罪吗?若是由皇上钦定的不可饶恕的大罪,你也能私自处理了这事?”
顾梦龙讷讷道,“对不起,爹,我莽撞了。”
顾音书往他碗里夹了一个鸡翅,“哥哥,你最喜欢吃的。”
顾梦龙立刻星星眼低头对付起了鸡翅,顾承泽看向自己的女儿,“你有何打算,这个女孩子可是与你有什么渊源,若小书执意要救下她,爹爹可以替你去向皇上担保,或者,将这个女子接来咱们府上代为照管,总比流落在外要好。”
顾音书正色道,“爹爹,此事来龙去脉我亦不太清楚,但是这个姑娘与我有恩,我必须要将她从那个地方拉出来,至少让她以后能有一个清白的籍贯。这事有些为难爹爹了,可我也没有别人可以求了。”
顾承泽拧着眉头,颇有些爱怜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儿,低下头思考须臾便沉声道,“这事,我应下了,你放心吧!来,吃饭。”
饭罢,天色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顾音书只好留在了府中,待明日再回去。
于是,顾梦龙那个家伙便赖在她房间里不肯离开,抓着她讲给自己听这些日子的经历,不说就不走。
顾音书无可奈何,加之她敏锐的发现她屋子外面还蹲着一个人,闻着是爹爹的气息,敢情是他老人家不放心才派这个孩子一样的顾梦龙来死缠烂打。
可怜他一把年纪还要蹲在外面,偷偷听着自己女儿的经历。
顾音书被人缠的烦了,大喊一声,“顾梦龙!你好好说话,为什么要打我。”
话落,顾承泽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一脸凶狠恶煞的盯着顾梦龙,顾梦龙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感叹:这坑货真的是自己温柔可爱的妹妹吗?
“爹爹,你看,哥哥把我的手腕捏红了。”某人继续添油加醋,仰起一只雪白的皓腕给自己爹爹看,可怜顾承泽老眼昏花,瞅了半晌也没瞅见。
顾梦龙不干了,一把拉过,口中愤愤不平,“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造出点红印来,居然敢消遣到你哥我的头上了。”
当然,顾梦龙并没有得逞。
“爹爹,哥哥,我没有多少日子了。”
这句话,于顾承泽和顾梦龙来说不亚于一场晴天霹雳,半晌,顾梦龙才反应过来,狠狠锤了她一巴掌,“你胡说什么?”这是第一次,他当着爹爹的面欺负妹妹还能全身而退的,可他此时心中却没有一丝丝的开心。
顾承泽默默垂下了头,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紧了自己的手,是了,是了,他怎么忘记了蜃族的诅咒。
“爹爹,你知道我有多想回来吗?可是我不敢回来,我怕您以后会承受不住。”
顾音书扑上去紧紧抱着顾承泽的腰,就像小时候一样,以后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能告诉爹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顾承泽头一次这么紧的抱着一个人,却有一种怎么也抱不住的错觉,好像他越用力,怀中的人就会像沙子一样越是流失的快。
“其实也没什么,是我心理太脆弱了,我曾以为的真实都是假的,我以为的假的,却是最真实的,我已经分不清楚这一切的真假了,所以,我也不分了。”
顾承泽红着眼睛,“早知道,就不该让她带你走,如今可好,连活着的希望都没有了。”
顾音书猛地抬起头来,“爹爹,你想不想再见一见娘亲?”
一直低头吃饭的顾梦龙立刻抬起头,“要,当然要。”
他已经记不得娘亲究竟长什么样了,如果能再见一面,自己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中。
顾音书看着顾承泽,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可以称之为喜悦激动的神情,她感觉自己心中翻涌的那股躁动寂静了下去。
是沉寂许久方才醒过来的娘亲,果然,顾音书听到顾承泽漠然道,“何必再见!”
“爹!”